他不在家,日子过得缓慢。
今晚,相颜没有应酬,也没什么消遣,心里觉得孤独,希望家里有另一个人走动。
可悲的是,她能找到的人,只有黄姐。
接到电话时,黄姐正在吃晚饭,她答应了晚饭后带小外孙女贝贝去公园里玩滑滑梯,相颜还是坚持让她过来,因为以前她说过的,任何时候都可以喊她来。
相颜回卧室换了一身真丝睡衣,又披了一件天鹅绒的粉色睡袍,坐在一楼客厅的沙发上等着,不一会儿,门铃响了。
拉开门后,黄姐手里拎着菜,第一句话就问:“太太,我买了些菜,你看看晚上想吃些什么,我赶快来烧菜,时间也不小了。”
黄姐很热情地向她展示,“有排骨有豆腐,还有野生的鲫鱼和虾,都是你平时爱吃的……”
相颜肚子也不饿,其实也没有喊她来做饭,黄姐自己考虑的周到。
在这等待回复的间隙里,黄姐不敢有动作,也不敢提意见。
“你先进来吧。”相颜转身往屋里走,黄姐轻带上门,进屋后立刻换鞋。
相颜看到她脚上运动鞋的鞋跟已经发黄了,应该是女儿们的旧鞋,黄姐一直生活简朴,却很轻松快乐,是一个勤劳而有福气的阿姨。
“黄姐,我没什么胃口,你随便炒两个菜,蒸点米饭就行。”
黄姐看她脸色不好,就心疼的说道:“好,那你快上楼休息吧,饭好了,我端到楼上去。”
“辛苦你了。”
“不辛苦。”黄姐的笑容堆在脸上,有些勉强。
相颜能够感觉到黄姐有些怕她,因为她对待叶礼融的态度就明显轻松多了,从进屋后就没过问他为何不在家,应该是知道他这几天出差去了。
黄姐将自己橙色的塑料水杯放在餐桌上,杯身有些划痕,不过洗得干干净净的。
因为一路上走得急,热得一身汗,黄姐先脱了身上的棉袄马甲,将小拎包和衣服都一股脑儿堆放在餐桌旁的一张椅子上,时不时偷偷看女主人上楼时的曼妙身影。
黄姐看得有些出神,她黑玉般的秀发及到腰间,细细的腰身,一步一步优雅的向楼上走着,像画里走出的女人。
黄姐经常与别人夸赞这家的女主人的美貌,“她真的比电视里的明星还好看嘞!”
黄姐看女主人已经上楼了,然后麻利地卷起衣袖,身上的黑色羊毛衫款式松松大大的,看起来穿了有些年头了,从包里翻出一件红色的新围裙穿上,围裙上印着某超市开业几个字。
黄姐不爱闲谈,与他们夫妻俩性格很合,一头扎进厨房里就开始忙了,锅碗瓢盆也开始了奏响乐,她一向做事动静很大,但却不觉得吵人。
相颜则一个人走进了他的书房里,屋里常年有一股陈旧的书纸味,以及淡淡的草木香,他有时候在家里熏香,她早已习惯这种味道,闻起来很舒心。
她的丈夫从小时候起,就喜欢逛收藏品市场,从旧书摊上买一些古书,找寻一些名人的信件手稿,还当作宝贝一样珍藏着。
他平生只有两个爱好,收藏餐具与书籍。
瓷器没有可摔的了,真想对这里的书下手啊,不知道他回来一推开书房,看到满地的碎纸片,他的情绪会不会一瞬间爆炸,很期待他会是什么样子的表情?
她还没有撕过书,一看就比较费力气的事,他们的主人又不在家,欺负它们算什么事呢?
相颜的指尖从书架上划过,自言自语道:“你们得意了,他对你们比对我真心。”
无奈啊,好好的一个人,开始羡慕起一堆破书。
他唯一的爱好就是读书,哪里还有什么别的坏心思呢?
以前,相颜宁愿相信他有天出轨于这些书籍,也不可能是哪个女人。
因为他嗜书如命,每一天都徜徉在知识的海洋里,有时候已经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
有一次年终很忙,相颜在公司开会到十一点钟,回家的路上看到家附近的一家牛肉粉丝汤终于出摊了,昏黄的路灯下,煮面条的锅正冒着热热的气。
这家老板很任性,依仗着味道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做生意,他以前说过喜欢吃的,就给他带了一份。
当叶礼融看着冒着热气的牛肉粉丝汤时,突然间感觉到肚子饿的不行,急得握住了她的两只手腕,满脸疑惑地问了她一句,“老婆,我今天晚上吃饭了吗,我不记得了。”
相颜永远都记得他抬头望着她时,一双眼睛全透着迷茫的模样,无论何时何地回想起都会笑起来,但是她当时是皱紧眉头大呼道:“天哪,你这位老先生已经看书看糊涂了,我才到家,我怎么知道你晚饭吃没吃啊?”
叶礼融认真回忆了半天,只记得自己六点到家就钻进书房了,然后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他看上去真的像失去了这几个小时的记忆,可是他又说:“我记得手里这本书的所有内容。”
相颜气得大声骂他,“你不要沉迷于看书,有天把自己饿死了。”
“怎么会呢,我聪明娶了一个总会关心我的好妻子,她才不会让我饿着的。”他却依旧不悔改,志气很高。
但是,相颜坚持要回看楼下的监控,果然他从上楼后,就没有下楼过,气得又将他狠狠教育了一番。
她回忆至此,更加想不通了,他究竟哪来的时间去认识别的女人呢?
相颜叹气,离开了书房。
晚上七点多,叶礼融才赶到了高铁站,不放心就给黄姐打了电话,因为他刚才查看家里监控时,看到黄姐拎着大袋小包的来家里了。
黄姐正在厨房洗碗,慌忙擦去手里的泡沫,她知道叶先生一定要问什么,直接汇报了。
“太太给我打电话时都六点多了,我生怕她饿着了,着急忙慌的炒了茄条,香煎豆腐,烧了青菜肉圆子汤,都是她平时喜欢吃的。”
“那她吃了多少?”他问的很仔细。
“她一个人吃饭也没胃口,还没吃几口呢,就放下筷子了,食量比小猫还少。”
叶礼融叹气,她娇气挑食,有时候连他也哄不好。
“叶先生,您哪天回来?”
“今晚就回去。”
“我知道了。”黄姐开开心心的挂断了电话。
黄姐最明白不过了,他们之间才闹过矛盾,是不会互相联系的,她愿意当传话员,放下了水池里未洗好的碗筷,快步的跑到楼上去了。
黄姐用围裙挡着自己的手,整个人拘谨的站在卧室门口,犹豫着不敢开口。
相颜已经躺在床上了,听到门口的动静,缓缓睁开眼睛之后,黄姐才高兴地说:“他今天晚上就回来了。”
“谁啊?”相颜有气无力的问道,这几天的愁绪积压,导致偏头疼的毛病突然复发了,头痛难耐。
“叶先生呀!”
黄姐看上去比她还高兴,相颜鼻息不畅,手臂痛苦的压着额头,艰难的回了一句,“知道了。”
黄姐一汇报完,就脚步蹬蹬的下楼去了,风风火火。
“他特意让黄姐告诉我的吗,管他呢,头痛死了!”相颜可怜的捂紧被子,身体感觉到很冷,像是生病的前兆。
叶礼融端坐在椅子上,双手握成拳状放在自己的腿上,出神的思量着,身边的郑总看了看他的手,然后问他,“你这戒指是定期送去清洗吗,这么醒目?”
郑总一直对他的古板行径颇为不满,有时候逢场作戏对于任何人都没有损失,他有些不解风情了。
叶礼融低头看了一眼左手无名指上的白金婚戒,结婚后,他从没有摘下过,每天出门都戴着。
这座城市的高铁站也是新建不久,面积很大,夜晚的车站人群稀少,座位空了一大半。
远处有一个端庄美丽的女人进入了他的视线,一身烟灰色的长款大衣,穿着高跟短靴,她身材纤瘦,怀里抱着一个几月大的婴儿,一直走来走去的哄着怀里的孩子玩乐,还不时的侧过脸去亲吻宝宝的脸颊,好似疼爱到了骨子里。
突然,她的小宝宝将一只粉色布偶扔到地上了,她也没有不耐烦,而是优雅的蹲下身,捡起布偶,继续逗弄着孩子笑。
她的身形与相颜太像了,她如海藻般的黑色卷发垂在身侧,叶礼融一瞬间像是见到了相颜有了孩子后的模样。
叶礼融失神望了很久,他没有留意那个年轻女人的容貌,只是看到她脸上一直在微笑着,是一个非常幸福的年轻妈妈。
这一刻,他多么希望,相颜将来也会这么幸福的养育着他们的孩子。
想至此,他紧绷了几天的脸色,突然舒缓了一些,心底有一丝甜蜜。
“你在笑啊,在看什么呢?”郑总非常好奇,从他目光的方向去找寻。
“没什么。”叶礼融收回目光,然后抬了下手臂,看了一眼腕上的石英表,还有两小时就可以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