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计没有皱眉,就连殷勤的笑意都维持得仍是恰到好处,“这镯子便叫做银丝绕,是西南匠人们耗时二十一天方才制成的。每个镯子都代表着师傅们当下的心境体悟,正如姑娘手中的这只,不完美的瑕疵中亦带着月满则亏的道理。”
百里相并不是存心要挑那镯子的毛病,不过是想用灵息探入那镯子内部,试下里面的符纸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罢了。
“金光阁不愧是生意兴隆的第一商号,这嘴上功夫真是不饶人呢。”百里相微微一笑,将镯子放回了木匣之中。
祁风则是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店中情形,一番计较过后,心中已经有了七七八八的底儿了。
伙计心中不悦,正待再说些什么,突然他的全部目光都被门口的动静吸引了过去。
不单是他,店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进门之人吸引了去。
进门的是个中年男子,未穿官服,身着湖蓝色的衣衫,外罩玄色袍子,腰间缀着一块羊脂玉坠子,脚蹬洁白簇新的靴子。
百里相跟随着众人的目光看过去,只是一打眼,便知这位定是城里的大官。
此人看到店内一时鸦雀无声,数道目光都向他投射过来,微微颔首,迈过门槛。
离门口近的小伙计首先反应了过来,匆忙迎了上去,喊得亲亲热热:“侯爷,您今日怎来了?”
掌柜的听到外间动静,也急急忙忙地从二楼奔了下来,边说边笑:“什么风把侯爷给吹来了?您想看什么,派个人通传一声,我们自去拜谒侯府,将这些新式样呈上去。这个季度的新款,最是适合年轻女儿家的,近来也不见小姐光顾,我们心里都惦念得很呢。”
百里相打量着这温文尔雅的中年男人,虽然一派儒雅,但面相中透着中年郁郁不得志的颓然之气,仿佛霜打的翠竹,只是凭着本能在秋日里顽强几分。
祁风见到侯爷,头先是埋得很低,后来又想到了什么,遂放宽了心,也跟着打量起了侯爷。
侯爷姓宋,名慕青,和当今圣上也算得上是沾亲带故,是皇后一母同胞的弟弟。
十年前,侯爷家世好,样貌好,才学俱佳,本该风光无限,奈何被牵扯进那桩旧事中,跟着大皇子一起倒霉。
年纪轻轻的便被贬出了永安京,到这天高皇帝远的陪都昭阳城养老。
祁风不知自己心中该作何感想,只是在心中暗暗过了一遍自己的计划。
此时,店里的人早收了目光,不敢再去看这位落魄侯爷,只有百里相和祁风还直勾勾地盯着他瞧,直叫宋慕青都有些心中发毛。
宋慕青笑着回伙计,只是眼角的余光仍在百里相和祁风处,“闲来无事,今日便出来逛逛。护身符毁了,过几日进山猎妖,没有用的可不成。”
大燕朝妖祸横行,常有人进山狩猎肆虐的妖怪,而这进山猎妖的又分两种人。
一种便如百里相一般,浴血奋战,拿妖尸去两司换钱粮。
而另一种,便如侯爷宋慕青这般,身份显赫,本领却不十分高强,想要在群妖环伺的深山老林中存活下来,就需要金光阁出品的护身符保命。
伙计听到是侯爷自己用,正要引侯爷到里间仔细拣选,祁风却快步走到了他们面前,利落出声:“侯爷且慢!”
百里相挑眉看着祁风,心中有些惊奇,如果她没记错的话,祁风手里的那份拜帖拜的便是侯爷。
金光阁内的客人多是富贵人家出身,宋慕青还是第一次在金光阁看到像祁风这样几乎朴素得过分的少年人,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谁知这少年人居然还出声喊住他,宋慕青更奇了。
“在下祁风。”祁风点了点头,“侯爷可是来金光阁挑选护身符的?”
宋慕青也点了点头。
“晚生初来乍到昭阳城,慕名前来金光阁,却大失所望,所谓的金光阁,不过尔尔。”百里相第一次在祁风的脸上看到了倨傲的神情,忍了忍,嘴角还是浮出一点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