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忽然落下血雨,滴答滴答,落在了二人身上、脸上和手上。
江风启匆忙拿袖子去擦百里相的脸,可那血雨越下越疾,百里相的脸在江风启的胡乱涂抹下,变得血红一片。
饕餮向遥不可知的山心处退去,阵法也随之缓慢散去,露出了众人背后的天梯。
有人怕失足跌落,忙又往回走了几步,好离那狭隘陡峭的阶梯远一些。
可众人仍是在原地踯躅,无人敢上前来看大皇子和百里大人。
闻名两京的除妖司伏魔司之主,竟然自己也是个妖怪?!
这个妖怪杀了无数妖怪,还卖专门辟邪驱妖的护身符,何其荒谬,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此事若是传扬出去,朝廷脸面何在,金天宗脸面何在?
顾若云是首先跑过来的,她看了眼江风启死死抱着不肯放松的百里相,忽然有点可怜大皇子。
宋莫浔是第二个过来的,他从怀里掏出块帕子,那还是块顾若云的帕子,递给了江风启,低声道:“表哥,给她擦擦脸吧。”
顾若云如梦初醒般的,也从怀中掏出帕子替百里相擦拭着。
可在漫天血雨之下,他们全部都被淋了个彻头彻尾,浑身犹如血人般狼狈。
“百里相是妖怪!她是狐妖!”
“百里相也是妖怪!此等妖孽,混淆圣听,除妖司伏魔司人人得而诛之!”
“对,我们该拿下她,槛送京师,在陛下面前讨个赏!”
贺璋和肖中道越众而出,站在一众宝蓝色官服褴褛的两司官差面前,拔剑在手,剑尖朝前,大声喝道:“我看谁敢!”
顾若云去看江风启的表情,古井无波,波澜不惊,不像是有半分情绪的样子。
江风启回头,怒目瞪着蠢蠢欲动的两司道人,冷声道:“都住手!”
顾若云又跑了回去,手中提着沾满不知是谁鲜血的刀,高声道:
“你们这群吃白饭的废物,刚才若不是百里相救我们,我们都早死了。不是死在了江易寒的邪门功法下,就是死在了古怪妖怪的腹中。这么快就过河拆桥,这就是金天宗的教义,亏你们还自称师出名门,我呸!”
人群中忽然有人小声嘀咕道:“师父早死了,管事的大师兄也不是人,是条长虫妖,我们都是妖怪教出来的弟子。”
“你胡说!陆师兄不是人,兴许二皇子也不是人,可没人知道师父到底是不是妖!”
“就算师父不是妖,我们也是陆师兄教出来的徒弟!”
金天宗残存的弟子们脱险后的第一件事,竟然便是闹内讧。贺璋和肖中道看得直摇头,心里称奇。
顾若云没好气地继续大声喝道:“你们都给我闭嘴!我还没说完呢!就算百里相是妖,那也是妖中的仙人,是妖仙!她杀了那么多吃人的妖怪,救了那么多百姓,这叫妖仙,妖仙你们懂吗?妖怪也分好坏的,不能一概而论,这世上分好妖和坏妖,你们懂吗?你们这群白痴,废物,禽兽不如的狗东西…”
宋莫浔忽然走了过来,捂着顾若云的嘴巴,将她拖远了些,然后也冷笑着对两司官差说了句:“你们自诩名门正派,好不夸耀。若是百里相真是妖,你们竟然全靠一个好妖杀坏妖,颜面何存?百里都不该救你们,你们合该此刻就自裁谢命!”
除妖司和伏魔司的道人都闭了嘴,不知是谁先起的头,众人沉默无声地踏上天梯,你推我搡地拾级而下。
江风启走在最后,他的怀里一直抱着昏迷不醒的百里相。
天梯走到一半,江风启便累得满面通红,青筋暴露,大口喘着粗气。
宋莫浔实在看不下去了,犹豫着开口:“表哥你累了,换我吧。”
江风启不说话,只是摇着头,脚步却依然坚定。
“或者我们歇一阵?天梯一时半会不会关闭的。”
江风启继续摇头拒绝,表情倔强,咬紧嘴唇,直至唇边都渗出了一丝嫣红的血。
顾若云扯了扯宋莫浔的袖子,低声道:“你别管他。”
听到后面动静,肖中道回头遥望江风启,随后又收回视线,看了看贺璋,心中叹气。
大殿下此时心情,怕也只有他能理解了。
——
青丘涂山,被封存已久的厄舟剑忽然发出阵阵剑鸣。
剑鸣呜咽,似是在诉说不公。
那是失踪已久,涂山三小姐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