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宁静听罢,点了点头,神色凝重:“皇帝为刀俎,我们为鱼肉,眼下也只能如此了。但愿一切顺利吧。”她顿了顿,语气柔和了些,“你饿了吧?我让人给你炖了汤,趁热喝了吧。三叔的后事还未料理完,我得去操持。你好好休息。”
她转身离去,留下我独自一人,心中五味杂陈。
接下来的两日,汉王府上下异常低调,府中众人非急事绝不踏出府门半步。朱高煦终究还是认清了眼前的局势,收敛了往日的锋芒。而我则整日待在厢房中,唯一做的事便是观察天气的变化。
可惜,天不遂人愿,雪势愈发猛烈,从最初的零星碎雪逐渐转为鹅毛大雪,府内的石板路上也积了一层厚厚的素白。
我知道,出兵的日子到了。这场大雪正是朱瞻基他们所期望的效果——既能大破敌军,又因大雪封路无法深入追击。
如此一来,北征的胜利已成定局,而敌方的残余势力却得以留存。这正合了他们的心意:北境不宁的借口将成为他们与文官在朝堂上分庭抗礼的筹码,而朱瞻基也能借此更好地把控朝堂大权。
雪依旧纷纷扬扬地下着,仿佛在为这场权力的博弈蒙上一层冰冷的帷幕。
夜深人静,我正准备就寝,房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敲门声响起。我打开门,只见一人身披黑色斗篷,帽檐低垂,遮住了大半张脸。
“你是谁?”我警惕地问道。
那人缓缓摘下帽子,抬起头来。我定睛一看,竟是张辅!这让我一时愣在原地,还未回过神来,旁边又闪出了朱宁静的身影。
“进来说。”我侧身让开,示意他们进屋,随后迅速关紧房门。
转身看向张辅,我压低声音问道:“英国公深夜来访,还扮成这般模样,究竟出了什么事?”
张辅神色凝重,沉声道:“安如,明日大军即将开拔,此战乃是此次北征的第一次大战,也是最后一战。你是否觉得这次北征颇为儿戏?老夫明白你的不满,但眼下不是你耍小脾气的时候。今夜前来,是要告诉你,明日汉王殿下将被陛下任命为副元帅,统领先锋军。然而,你们千万要劝住汉王殿下,绝不可亲自担任先锋!这是个圈套!”
“什么意思?!”还未等我开口,朱宁静已焦急地追问。
我目光深沉,语气急促:“英国公,您有话直说,不必遮遮掩掩。既然来了,就把话说清楚。”
房间内的气氛骤然紧张,烛火摇曳,映照在张辅凝重的面容上:“陛下在先锋军中暗地安排了许多番子,只待与敌军交战后,便会找时机对汉王下杀手!”
此话一出,我心头猛然一沉,仿佛被一块巨石压住,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朱宁静更是脸色煞白,双手紧紧攥住衣角,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她颤声问道:“英国公,此话当真?陛下为何要如此对待我父王?”
张辅长叹一声,眼中闪过一丝无奈与愤懑:“汉赵二王原先所做之事,陛下早已心生怨恨。此次北征,名义上是为国征战,实则是借刀杀人之计,赵王已死,现在摆在眼前的,就只有汉王殿下一人...莫说这些了,先锋军一旦陷入敌阵,番子便会趁乱下手,届时即便汉王殿下战死沙场,也无人能追究陛下的责任。”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沉声道:“英国公,此事可有确凿证据?若只是猜测,我们贸然行动,恐怕会打草惊蛇。”
张辅从怀中掏出一封密信,递到我手中:“这是老夫安插在陛下身边的眼线冒死送出的密报,上面详细记录了番子的行动计划。你们若不信,大可自行查验。”
我接过密信,迅速浏览了一遍,心中顿时寒意四起。信中所述与张辅所言完全一致,甚至连番子的姓名、职位都一一列明,显然绝非空穴来风。
朱宁静见状,眼中泪光闪烁,声音哽咽:“安如,我们该怎么办?父王绝不能有事!”
我握紧密信,思索片刻,抬头看向张辅:“您竟然在天子周围安插了眼线?您如此坦白,不怕我告知于皇帝,换个好前程?!”
“不算是老夫,是武勋全体的手段。再说了,老夫自觉不会看错人。你要是会如此做,也就不会陷在汉赵二王的旋涡当中了。”
“英国公,您冒着如此大的风险前来报信,想必已有对策。还请指点一二。”
张辅点了点头,低声道:“为今之计,唯有让汉王殿下以身体不适为由,推掉先锋军的指挥之职。老夫会在中军大帐为他周旋,尽量为你们争取时间。但切记,此事绝不可声张,否则不仅汉王殿下性命难保,连你们也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我郑重地点头:“英国公放心,我们知道轻重。”
张辅站起身,重新戴上斗篷的帽子,语气沉重:“时间紧迫,老夫不便久留。你们务必小心行事,若有变故,随时派人联系我。”
“英国公,你为何...”,我还是问出了我的疑惑。
“小子,老夫说过,我跟他们都是靖难打出来的交情!文皇帝对张家不薄,老夫虽无力改变陛下的想法,但传个消息又有何妨?”
说完,他转身推开房门,身影迅速消失在风雪之中。
房间内,烛火依旧摇曳,却显得格外孤寂。朱宁静紧紧抓住我的手臂,声音颤抖:“安如,我们真的能救父王吗?”
我拍了拍她的手背,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放心,有我在,绝不会让汉王殿下出事。明日一早,我们便去见汉王,无论如何都要劝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