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执玉无言,只是抬头看向她的眼神又多了几分自责,方才在殿中,他看到了应归彻对她口型说出的‘抗旨’二字。
看到程宥泽让人径直带走陛下的决绝,看到沈宴秋和谢渺然直接刚上皇帝的锋利,看到陆家人对她的维护和爱重。
甚至在这个时候能光明正大被她提出来当盾牌的也是不在现场的顾京元。
心中突然升腾起一种苦涩的感觉,言执玉停了手里头的动作,他半蹲在陆青黛面前,执着问道,“了了,我没有保护好你,我好像越来越没用了。”
“谁说你没用的?”陆青黛莞尔一笑,抬手抚平他的眉,像是幼时他教她习字一样耐心的给他解释开导。“阿玉作为局外人第一个顶着压力站出来,勇气可嘉。”
小娘子言辞温软,像是一汪春水一样,在言执玉身边一点一点的充盈起他的自信。
“只是,我不想有下一次了,好吗?”
陆青黛的手搭在他的肩上,从椅子上滑到他的怀里,埋首在他的颈间,小小声的说出这句话来。
清茶香味盈了满怀,怀中的温香软玉细细的委屈出声,又想到方才殿上的凶险和小娘子的果决,言执玉的大掌在她腰间收拢,另一只手在她身后顺了又顺。
“了了,这一次都不该有的,是我们没有照顾好你,我保证绝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只是今日之事怕是不会善了,我今夜同殿下他们商量一下,让人守在陆府外头好不好?”
他抱着人,像给小动物顺毛一样,轻轻的顺着她的后背。
明明是冬日,却觉得厚厚衣裳下的人格外的孱弱消瘦。
“陛下那里我会让太子好生处理,我先对付程穆环给你出出气好不好?”
他将人在手里颠了颠,没有把人放回椅子上,而是抱着人坐下,有一搭没一搭的拍着人的后背。
完全将人当成了小孩子在照顾。
陆青黛吸了吸鼻子,眼神有些红,模糊不清的嗯了一声,而后将手递给他,嘴巴微微鼓起,“手又凉了。”
言执玉看她委屈难受又强忍着不说的样子,更加心疼了,他试探性问道,“了了,我把程穆环想要欺负你的事情稍稍透露给太子好不好?”
免得太子顾忌淑妃的恩情,不愿对程穆环下死手。
总不能日后还给自己留一个隐患吧。
言执玉相信,只要这件事情被程宥泽知道,那淑妃那点子恩情就算不得什么了。
毕竟,于太子有最大恩情的人是了了,不是吗?
“不行。”
小娘子在他怀里摇头,一言一句郑重道,“不要和殿下说。”
“好。”
或许是从王耀光一事上吸取到了经验,言执玉如今对她的决定没有再提反对意见,哪怕是有些不解,他还是没有问出声来。
他只要知道这样做,了了会开心就好了。
陆青黛听到他斩钉截铁的答应下来,染上绯红的眼尾看了他一眼,竟还有些不习惯,“阿玉怎么不问问我?”
“了了说,我便听;若是不愿说,我不听照做也是一样的。”
他搂着人,在旁边的茶桌上倒了杯温热的茶,递送到陆青黛嘴边。
似乎不在乎她回不回答,只在乎她难过委屈会不会缺水。
“我不想用一个恩情让殿下去抵另一个恩情。”她的脸颊蹭在他的胸膛上,暂时没有去喝那杯茶水。“殿下是个知恩图报的人,这样裹挟殿下……他心里会有多难受啊?”
那杯茶水被放在一旁,小娘子继续说道,“更何况,如今殿下心悦于我,这样哭哭闹闹他或许会为了我之前所受的委屈出头。”
“可阿玉,你想过没有,万一哪天他厌弃我、恼恨我甚至开始后悔为我所做的一切了呢?”
她的一只手放在他的胸前,藕粉色的衣裙衬得整个人玉骨冰姿,她的神态含着一丝委屈,但更多的却是坚韧。
她在担心,担心日后他们都会靠不住。
所以,她选择靠自己。
陆青黛的声音有几分悲悯,她轻声道,“我心疼他,也心疼你,但我更心疼我自己。”
“我心疼殿下幼年苦难,淑妃救了他一命,他想报恩是人之常情。所以我不会逼迫殿下做选择,我希望他能够遵从本心,不要被外界所影响。”
“我心疼你寒窗苦读,却为了我放弃志向,所以我希望你重拾志向,好好继承家族,完成家族的使命,不要为了单单一个我放弃前程锦绣。”
“但我更心疼我自己,我身体孱弱,幸得父母兄长爱护,可惜生的一副红粉骷髅,无法真正意义上的保护自己。所以我需要爱,需要保护,需要权力之下的庇佑。”
陆青黛的手指从放松的状态到越抓越紧,仿若是在担心言执玉会因为这般现实的她而大跌眼镜。
“都说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敌国破,谋臣亡。”
“若是日后殿下和你们都厌烦了我,觉得我影响了你们,我会不会也是相同的下场呢?”
她垂在膝上的手被强势的打开,指尖戳在言执玉的掌心中。
他低头轻轻的吻着陆青黛的发丝,任由小娘子抓着他的掌心。
陆青黛闷声道,“所以我…我就是不要告诉他,我要让他自己发现,要让他自己察觉到我的委屈。”
“我怕我开了口,他报了恩,就不爱我了。”
言执玉沉默不言,只是看着她的眼神越发的心疼。
了了一向敏感,特别注重人与人之间的分寸。
加上先前受过感情的苦,如今她要的安全感更多,更厚。
她不敢挑战他们的底线,甚至小心翼翼的维护着他们的底线,就怕被所有人厌弃。
“可了了,欠你的明明是我们啊……”
言执玉感觉掌心的小手似乎更加紧张了,紧接着他就被瞪了一眼,陆青黛捶在他胸膛上,“爱恨之间的亏欠我不在意,我在意的是,你不爱我之后,就要收回对我的所有好。”
“言执玉,我跟你说,之前跟你分开之后,我不见你,我把你的东西全部送回去,你跪着求我我都不愿意跟你开口说话,我就是故意折辱你的。”
“沈宴秋他们骂你羞辱你,我都知道,但我就是不愿意管。谁叫你先对我不好的……”
“要是你以后因为辨不清对我的感情而疏远我冷落我对我不好,我会比上一次做的更绝。”
陆青黛逐渐松了抓紧的力道,她捏了捏他的手指,声调又低下来,“所以,你要一直对我好知道吗?”
“我只对你好。”言执玉任打任骂,又拿起桌上的温茶过来。
这次陆青黛低头喝了。
与此同时,她听到言执玉的话语,宛如一股暖流一样顺着食道进入她的体内。
“言家和我忠于太子,忠于你。”
“但最终,还是忠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