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到这话,他就如坐针毡脸色都变以。可大小演员们呢,却来了劲:
哈!这回政策兑了现,看你们狗东西官老爷,还得了吃什么冤枉饭!包了,就不要什么专职人员。会计,带打锣;出纳,兼卖票;至于团长,由演员兼。……
一阵七嘴八舌,公讲公的,婆讲婆的。形象思维,逻辑思维。应有尽有,把个孙大文团长,听得那脸上,热辣辣的。
不是么,什么步什么生、那个那个颜什么明的,不都是一个工人?他们不但把企业包了,还包得水鸭子泅水---呱呱叫!
万一这剧团里,又跳出来这么一个帅才,将材,那我怎么办?退休,年纪尚欠一点;调动,文件上面讲得清清楚楚。守门,拉幕,卖票,搬布景……
想到要弓起腰杆,去满头大汗了。他不寒而栗,头皮子一阵阵发麻。
会场上五十几号人,但见各人神色各异。你看那喜形于脸色的,必定是那些平时扛大梁,唱主角儿的,拉主胡的,打鼓点子儿的。
在他们的眉宇间,显露出来的,那潜台词分明就是:
这一回是骡子是马,那就得上台,溜一溜了。还有就是那些嗓门儿粗,脖子儿却不硬的,即唱二路角儿的,打大锣小钹的,接下手,能翻会打跳得起好高的,这些人,则邀在一块儿,偷偷交头接耳:
“搞得不合现理,老子们,就脚踩西瓜皮,走他娘的。东方不亮西方亮!”
剩下的呢,只有龙套、灯光、美工们。他们一个个邀不起伙,结不起党,只好听天由命。
特殊的人物,只有大毛和玲玲。人们不接近他俩,他俩呢,也不接近人们。然而,他俩既不自卑,也不自负,倒有以不变应万变之态。
会议是由新上任的宣传部长主持。新部长有文凭,有精力,有口才,只几句话,开宗明义:
谁向我们县委承包,都行。先得提出文案,交由群众讨论。筛出来最佳方案,由我们领导通过,就委任谁来主持剧团的工作。
一下子,满场人鸦雀无声了。
一只蜜蜂,营营嗡嗡,不知所措,在玻璃窗上,直碰得死去活来,也硬是就碰不出去。
几十号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一时间,竟然都噎住了。孙大文看见此情景,心中暗暗高兴。
他晓得,这伙人,虽然一个个在舞台上,着蟒挂袍,帝王将相;戴须插瓴,征南战北;挥刀舞剑,叱咤风云。
摇扇甩袖,唇枪舌剑,但到了这种现实的场合,便都成了胸无点墨的老外!
他笑了,这是我们剧团的一个悲剧,也是时代发展的畸形儿。也是孙大文苦心经营了多年的怪胎。
十几年来,他整治剧团的办法是,能干的,搞出去;有背景的,放出去。为什么?能干的有本事,有本事便难得对付;有背景的骨头硬,骨头硬的便不好对付。
什么组织么?上面年年,是有任务的。他当然也发展了。但他发展的是剧团里团的组织,这些员的不怕。只要你的年纪一大,就自然而然地过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