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神像睁开第九只眼睛时,阿冬的脊椎锁链正将血尸碎屑吸食殆尽。那些青铜鳞片沿着他的嵴柱攀爬,在肩胛骨处形成楚国巫觋特有的羽人纹。齐三爷突然想起《楚帛书》中的记载:"太一居中央,八风为臣,四时为使。"
"师父,跳傩舞!"阿冬的声音已完全金属化,他的喉结处凸起二十八星宿浮雕,"用祭舞引八风破局!"
墓室四壁应声剥落,露出后面由人腿骨垒成的八卦阵。每根腿骨关节处都嵌着青铜簧片,阴风掠过时奏出摄魂的巫乐。齐三爷的虎口突然崩裂,血珠在虚空画出祝融神纹——这是七岁那年,母亲握着他的手在祠堂地砖上画过的符咒。
血尸残留的第三只眼珠突然爆裂,黑血在空中凝成楚国蚁脚篆:"以舞通神,以血饲俑"。齐三爷的登山靴碾过满地青铜碎屑,踏出第一个禹步的瞬间,四具灯奴突然齐声哭嚎。那些石雕眼眶里涌出的不是泪,而是泡着人牙的尸油。
阿冬的脊椎锁链突然绷直,末端倒刺扎进八卦阵的离位。整座人骨阵开始旋转,腿骨关节的簧片奏出《九歌·东皇太一》。齐三爷的傩舞越来越快,他看见自己的影子正在分裂——一个留在现世起舞,另一个坠入青铜棺椁的往生幻境。
幻境中,战国方士正在血祭童男童女。青铜鼎里的血水翻涌,浮现出齐家历代先祖的面容。当方士将刻着"观山"二字的玉璋投入鼎中时,鼎身突然伸出无数青铜手臂,将幻境外的齐三爷拽向沸腾的血池。
"师父!看星图!"阿冬的吼声撕裂幻境。现实中的墓室穹顶,逆旋的二十八宿正被血月侵蚀。齐三爷的傩舞踏出北斗罡步,胸口的尸斑突然灼烧,喷出的黑烟在空中凝成楚国镇墓兽的轮廓。
血月中心裂开竖瞳,一具缠满锁链的青铜傩面缓缓降落。面具内侧布满倒刺,分明是活人献祭时生生扣在脸上的刑具。阿冬的锁链突然调转方向,将齐三爷推向悬浮的傩面。
"戴上面具才能通灵!"阿冬的机械音带着诡异慈悲,"就像我们齐家祖祖辈辈做的那样。"
齐三爷的后脑勺撞上傩面内侧的瞬间,倒刺扎入颅骨。剧痛中,他看见公元前316年的自己——那个楚国大巫正将滚烫的青铜汁灌入侄儿七窍。孩童的惨叫与阿冬的金属呻吟重叠,最终凝固成编钟上的枚乳纹。
"啊!!!"齐三爷的惨叫引发墓室共振。四具灯奴轰然炸裂,耗子李的头颅滚到脚边,第三只眼流出血泪。青铜傩面与他的脸完全融合,眼眶处伸出青铜触须刺入视网膜。
血月突然降下光柱。光柱中浮现九具青铜棺椁,棺盖上的饕餮纹正在融化,露出底下用胎儿脐带编织的《葬经》全文。齐三爷不受控制地念诵经文,每吐出一个字,就有盏人鱼烛在虚空点燃。
阿冬的脊椎锁链突然插入地面。墓砖翻涌如浪,托起由头盖骨拼成的浑天仪。当仪盘指向"荧惑守心"方位时,齐三爷怀中的母亲骨灰盒突然炸开——骨灰在空中凝成北斗七星,每一颗星都是微型青铜编钟。
"时辰到了。"阿冬的胸腔自动打开,露出内部齿轮咬合的太一神像。他将骨灰七星吸入齿轮缝隙,神像的第三只眼突然怒睁,射出青光击碎血月竖瞳。
整座墓室开始坍塌。齐三爷的傩面具自动脱落,带出的脑浆在空中画出血符。阿冬的青铜身躯寸寸龟裂,露出体内密密麻麻的青铜竹简——每片竹简都记载着齐家人献祭的惨剧。
"师父...快走..."阿冬的残躯发出最后忠告。他的脊椎锁链突然缠住浑天仪,青铜与骨骼摩擦出刺眼的火花。齐三爷抓起落地的傩面具,发现内侧刻着楚国大巫的遗训:"戴此面者,永世为太一耳目。"
当第一块墓顶巨石砸下时,齐三爷扑向盗洞入口。身后传来青铜崩裂的哀鸣,阿冬的残躯与浑天仪同归于尽,冲击波震碎了所有青铜棺椁。血月光芒消散的刹那,他看见两千年前的自己正在墓室刻下"观山太保齐三爷殁于此"的铭文。
晨光刺破秦岭雾气时,齐三爷瘫坐在鹰嘴崖边。怀中的傩面具突然渗出黑血,在岩石上汇成楚国蚁脚篆的诅咒:"出墓者,代代为俑。"他颤抖着扯开衣襟,胸口尸斑已蔓延成完整的二十八宿图。
远处山脚下,早起的采药人正哼着楚地小调。那旋律与阿冬胸腔奏响的编钟声一模一样,惊起满山寒鸦,黑压压地掠过盗洞上方,如同送葬的灵幡。
(第四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