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子心领神会，立刻甩出武装带，铜扣精准地击中了窗外人影的喉结。伴随着一声惨叫和重物坠马的声音，剩下的两人慌乱之中朝着我们的窗内掷入了一个东西 —— 那是一个正在滴血的黄鼠狼头颅，断颈处缠着一块写满殓文的红布。

老陆的黑袍被气流鼓荡得如同船帆一般。他咬破食指，在炕席上迅速画出三圈同心圆，那黄鼠狼头颅竟然突然睁开眼睛，发出尖锐的啸声，腐臭的黑血如箭一般射向契书。虎子眼疾手快，抡起炕桌进行格挡，坚硬的榆木桌面瞬间就被蚀出了蜂窝状的孔洞。

“这不过是东北五仙家的小把戏。” 老陆冷冷一笑，袖口瞬间涌出一群纸人，它们衔住红布殓文，抛入了炭盆之中。火光腾起的瞬间，窗外传来了撕心裂肺的惨叫，那两人的手腕以诡异的角度反折，仿佛被无形的线绳操控着，将土铳塞进了自己的口腔。

两声沉闷的枪声响起，雪地上瞬间绽开两朵红梅。

虎子扯下染血的窗纸，擦拭着军刺，冷冷地说：“关外的胡子也敢来抢棺爷的货。” 他用刀尖挑起黄鼠狼头颅，露出了獠牙间衔着的青铜钥匙，“看来地宫里可不止我们这一拨人。”

这时，我才发现契书上的血渍竟然组成了新的图案。原本的九宫格变成了三重同心圆，圆心处浮现出一个模糊的樽形轮廓，正是父亲笔记里提到的 “长生樽”。老陆用罗盘压住不断抽搐的羊皮卷，磁针在樽口位置疯狂地跳动着。

“七重椁，九道锁，” 老陆枯瘦的手指划过我《两周金文考》的扉页，那里有我用红笔圈出的 “饲器” 二字，“最凶险的，从来都不是机关。”

母亲的脸突然毫无征兆地从记忆深处浮现出来。那年我七岁，蹲在灶房里，看着她将发霉的棺木改制成蒸笼。椁板上的饕餮纹在蒸汽中仿佛活了过来，不停地扭动着。她掀开笼屉的那一刻，十二块血红的面团正在膨胀，每一块都隐约显现出婴儿蜷缩的轮廓。

“阿衍，要看着火。” 她开裂的指尖戳在我的眉心，我只感觉一股寒潮从伤口直灌脑髓，“要是蒸不熟，你爹的魂就回不来了。”

此刻，契书上的长生樽正在渗出血露。老陆突然用鱼符的边缘划开我的虎口，将血珠滴在了樽耳的位置。羊皮瞬间剧烈地抽搐起来，靛青色的殓文如同活蛇一般游向伤口，在我的皮肤上重新组成了西周金文：“以魂饲器，器活则主亡”。

虎子突然猛地扯开军绿色背心。他心口处弹孔状的疤痕里，赫然嵌着半片青铜樽耳：“四六年长春，我带领的工兵连炸开了伪满国库的地窖……” 他的指尖用力抠进皮肉，“三百个兄弟的血肉喂饱了这玩意儿，就我一个人爬了出来。”

老陆的罗盘 “咔嗒” 一声裂开，露出了夹层里的樽腹残片。当三块碎片在契书上拼合的瞬间，羊皮突然腾空而起，胎毛根根直立，就像一只发怒的刺猬。纸人们疯狂地撕扯着自己的身躯，用碎屑在墙面上拼出了地宫甬道的立体图 —— 人牲的颅骨铺成了北斗七星的形状，每一处星位都涌动着汞溪。

“明日寅时，” 老陆将鱼符按在我流血的虎口上，“开地眼。”

后来我常常想，若是当时我看清了虎子疤痕里蠕动的青铜血管，若是注意到老陆黑袍下没有影子，若是参透了母亲蒸笼里真正的 “火候”…… 或许就能避开七星椁里那双青灰色的小手。

但那天夜里，我正对着月光，认真地临摹契书上的殓文。大车店后院的枯井突然传来一阵抓挠声，就像是有人在用指甲抠挖冻土。当我举着煤油灯靠近时，井口飘出的汞蒸气里，浮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 —— 二十年前的母亲系着染血的围裙，手里端着冒着热气的红糖糕蒸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