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是他一生中最惨烈的一战。

“行，那是天盛七年，戎金四十万大军压境，分兵二道，可那时我大楚刚经历与倭国大战，元气大伤。边关告急，粮草辎重全都不足，各位大人可还记得此事？”

“记得，那年我大楚真是风雨飘摇啊，内忧外患不断。年初宁王造反，年中倭国入侵，谁知年尾戎金举兵来袭，加之那年天灾不断，南涝北旱，粮食收成锐减...”

后面丞相老爷子已经说不下去了。

那是大楚最危险的一年。

另外两人也是表情凝重，确实啊，差点亡国了。

而屏风一侧，沈绾刚才稍微舒缓的表情更加凝重了。

她隐约记得，当年边关的确危急。

但传自京中，却成了一次简单的蛮夷扣关，至少在京中公子小姐口中就是这般。

“是啊！”顾长安不知道那年的天下的情况。

但他知道那场大战的情况，心中也是很怅然。

那场大战他很多兄弟都死了。

“但侯爷，那场大战不是胜得很漂亮吗？”

钱太医若有所思，眉间有些疑惑。“我记得，侯爷正是此战中大放异彩，从此扬名天下。”

“奔袭千里，三扰皇庭，火烧金峰，斩戎金肃宗，俘虏戎金公主....”

钱太医像是报菜名一样把自己和兄弟们所立的功劳全部报了出来。

可是，顾长安听在心里十分苦涩。

人与人之间，如非亲自经历一遭，是无法感同身受的。

那一个个文字之下，都是无数的生命和鲜血。

而最后功绩归给活人，死人啥都没了。

但顾长安也想让他们感同身受，因为各司其职吧。

只希望他们能记得，他们的太平，是无数将士浴血沙场得来的。

然后他没理会钱太医的话，继续讲着。

“当年倭国来袭，从各处调兵，当时燕云关城中守军不过四万，虽是强兵悍卒，但来袭的是二十多万，其中重骑兵有五千，轻骑有两万五，对方兵强马壮，粮草辎重是备足了的。”

“当时由于准备不足，敌军进犯速度过快。偏将王怀匆匆领了一万人，就前去雁江山设伏，尽量为援军到来争取时间。”

“凭借着雁江山地势，倒是阻挡了敌军两日，但援军迟迟不到。再这样下去，燕云关一定守不住。”

“与其等死，不如放手一搏。此次是戎金皇帝御驾亲征，但是他的驾仪稳坐后方，缓步前进....”

“当初随我的一千三百人，最后只剩下十人不到。”

“因为杀了戎金肃宗，我们遭到了戎金死士疯狂的追杀。最终我十人带着一个公主，被逼到落日谷。”

“落日谷，凶名天下的禁地，前路已尽。我们又全都身负重伤，当时觉得，落日谷应该是我们的埋骨地了。”

顾长安说到此，夹了一筷子花生米。

他忽然想到，要是上一世死在了落日谷，似乎也不错。

因为有兄弟相伴。

想到这，他不禁摸了一下脸上的那一道疤痕！

只可惜，他当时心心念念的都是那个女人。

沈绾的注意力时刻在顾长安身上，此刻看到顾长安抬手摸自己脸。

她有些疑惑。

“是啊，当时确实凶险，秦照老将军带领我们一路北上，终于在落日谷找到你们，但全都昏死过去了。”

“就数侯爷伤得最重了，两根箭头还在身体内，身上刀伤十二处，贯穿伤四处，身上还有三处骨折。”

“当时陛下勒令我们必须救活你！否则全部砍了！”

顾长安闻言，心里一惊，原来是这些太医救了自己一行人。

“可是戎金公主完颜明月不见了！”

能见就有鬼了！顾长安心想。

不过他可不打算把这些事说出来。

他们能活，完全是因为他无心之举的一个善念。

进入落日谷没走多久，顾长安便放了完颜明月。

听到这些，大家都久久不语。

隔壁的几个女子，已经潸然泪下。

赵太医（女）感叹京城安稳。

天下太平来之不易。

天盛六年，那时侯爷才十五岁，已经在战场上和别人搏命。

而自己家儿子却流连花坊，夜夜笙歌。

江梦初泪光滢滢。

自己虽患重病，在家中虚度了这么多年年华。

但毕竟安安稳稳的不是吗？

而她所拥有的安稳，是无数个浴血奋战的将士用鲜血和生命来守护的。

江梦初有点讨厌那个抱怨命运无常的自己。

自己其实已经拥有很多很多了。

而沈绾此刻已经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前世燕云关大战时。

顾长安在浴血杀敌，在与人搏命。

而她却在精心筹备“沈园诗会”，在每日忧愁该穿那件衣裳，该画何等妆容，只为了让那个人高看自己一眼。

顾长安为了山河太平而伤痕累累，而自己却因为这些伤痕去嫌弃他，导致一辈子都没正眼看过他。

锥心之痛再次袭来。

但她硬挺了过去，眸子深处却藏有一丝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