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府大牢。
裴嗣在一位戍卫司官员的陪同之下来到大牢外,裴嗣停了脚步转身道:“郭童,你留在此处便好,本王自己进去。”
这位名唤郭童的戍卫司官员,看上去非常年轻,才二十出头,可裴嗣带他在身边足以证明他的能耐,可此时,王爷说的什么?
“王爷,这个凶徒万一伤了您,属下怎么向司里交代?”郭童坚决不同意。
裴嗣哭笑不得,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你傻呀,这里是天牢,他的手脚已然被束缚,如何伤得了我,你安心留在此处便是。”说罢,他抬脚走了进去。
郭童留在原地,无声摇头。
大牢最深处,关着一位“祖宗”,几日来简直被狱友羡慕嫉妒恨得几乎吐血,整日好吃好喝像祖宗一样供奉着,还不打不骂不用刑。
这也就算了,可听说还是新近来到南都的那位钦差奕王殿下亲自吩咐的,当真同人不同命啊。
裴嗣在狱卒的带领下,走到了最深处的那间牢房,挥了挥手屏退了所有人。
牢房里,狱卒早就安置了一张紫檀木椅,裴嗣不慌不忙地走过去坐了下来,却没有看对面那人一眼,整整一刻钟,都只是低头把玩腰间玉佩。
“你就是奕王裴嗣?”倒是对面那人先忍不住开了口问道。
裴嗣听罢,温柔一笑,这种效果的确就是他想要的,进展得不错。
待敛了笑意,他才放下手里的玉佩,抬头望着他,淡淡道:“是,我是奕王裴嗣。你叫......叫沈琼是吧,听这名字倒是挺像姑娘的。”
突然,空气似乎凝结了,倒也不是因为他的调侃,而是因为裴嗣突如其来的一个饱嗝。
只见正主挠挠头,略微尴尬道:“抱歉,来见你之前在临仙楼吃了穗城的特色点心,吃得有些饱了,别见怪。”
沈琼此时被架了起来,手脚都戴上了镣铐,但前几日他可是在这里住得舒舒服服,今日,若不是知府唐离不放心,也不会坚决违逆了裴嗣的意思。
见他这毫不在乎的模样,他倒反而急了,于是声音沙哑道:“王爷就没什么想问的?”
裴嗣听罢,眉头微微皱起,反问道:“问什么?”
这话,问得倒是很认真,沈琼差点就信了,可是,他知道他绝不会不好奇他杀害人家一家三口的真相。
见他没有回应自己的话,裴嗣笑道:“反正,他也是杀害周大人的真凶,你杀他,也算是为民除害,按照江湖人的说法,就是伸张正义。”
沈琼现在倒是真的有些看不透这个昔日的世子爷了,早年才听闻世子裴嗣弃武从文,要当个读书人,可那晚......
“你们这些达官贵人跟皇族子弟,不是总喜欢将国法律例挂在嘴边吗?奕王倒是不一样,反倒夸起我来了!”
此时,裴嗣不知从何处掏出了一个果子,张嘴啃了一口,口齿不清道:“我今天来这里走一趟啊,其实只是应付一下,毕竟我这钦差的身份摆在这里。其实啊,你说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确实杀人了,目击证人还是本王。这几天给你好吃好喝的,不过是送你一程,你倒也不用谢我。”
沈琼不着痕迹地深吸一口气,僵硬道:“我不相信,王爷不想从我嘴中知道幕后之人的下落或者身份。”
他总算是慌了,好,那便来点更猛的。
裴嗣几口将果子吃完,随即把果核随手丢在牢房中,起身准备离开。
他,这是要走?真的要走?
走了几步,裴嗣重新回头,望着他笑道:“我确实想知道,但是你却未必清楚啊。你当本王是傻子啊?总而言之,你没必要觉得本王没了你就不行,也不用将自己看得太重要。”
就在裴嗣即将一脚跨出牢房门口的时候,他嘶吼道:“我现在是你们唯一的线索!”
可裴嗣非但没有接招,反而说了句让他更为绝望的话。
只听他冷声道:“线索早就断了!之所以晾着你不闻不问,也不用刑,那是真的觉得没那必要。反正你肯定要往断头台上走一遭的,没必要争辩。本王说了,我就是目击证人,你的死罪早已盖棺定论,不必再审!”
“你当真就此了之?”沈琼沉声问道。
裴嗣继续往牢外走去,心想,这人,当真不好伺候!
可想归想,他还是很有耐心地解释道:“本王既是陛下亲命调查此案的钦差,南下的目的,便是为了查出两任织造局主官的死因。既然你杀了凶手,那便有杀人灭口之嫌,杀人偿命总不为过吧?总之还是那一句,你别自作多情把自己看得太重了。就此告辞,今日也算是本王亲自送你一程吧。”
说罢,只见裴嗣两步作一步地往门外走去,似乎一刻都不想多待了。
此时,他听到了牢房里传出来的话语:“我说,我把我知道的都说与你听。”
......
裴嗣很满意地走出牢门,沈琼早已口干舌燥,嗓音变得更加的嘶哑。
临别前,裴嗣只听他低声道:“早年听闻世子殿下弃武从文,要做个读书人。如今看来,不管是当夜的武功还是今日的交锋,当真是名不虚传。”
裴嗣止住了脚步,回头看着他,肃然道:“谬赞。既然如此,你的小命,本王可以试着挽留一回。不过,人活于世,总会有活下去的理由或牵挂,其实你根本就不想死,要不然也不会等本王。”
说罢,沈琼低头沉思了一瞬,当他再次抬起头,哪里还有裴嗣的身影?
这么多年来,他干了不少不义之事,可都是为了乡下那个等了自己许多年的温柔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