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角铜铃被夜风吹得叮当作响,苏婉将密报重重拍在黄花梨木案几上,烛火猛地一颤,在她眼底映出两点跳动的寒星。
"三日内粮仓空了三座?"赵师爷捏着山羊胡的手微微发抖,泛黄的账册哗啦啦翻到最后一页,"可下官分明核查过..."
"核查的怕不是活人账。"苏婉指尖掠过舆图上用朱砂圈出的几个村落,昨夜春雨在窗棂上洇开的湿痕还未干透,她的声音却比青砖上的水渍更冷,"从广济桥到十里坡,所有赈灾粮都从王县令的粮道走。
赵大人可还记得,上月修堤款是怎么不翼而飞的?"
老成持重的师爷突然剧烈咳嗽起来,直到苏婉将一盏温茶推到他手边。
茶汤里浮着几片君山银针,正是王县令前日送来讨好林恒的贡品。
"明日卯时三刻。"苏婉起身时裙裾扫过案角青瓷瓶,瓶中新折的杏花簌簌落下一瓣,"劳烦师爷备两套粗布衣裳。"
晨雾未散,城隍庙前的石狮子蒙着层灰白。
苏婉将竹篮里的艾草饼分给蜷缩在墙根的流民,粗布衣袖沾了灶灰,倒真像个替主家采买的丫鬟。
赵师爷背着药箱跟在后头,腰间晃动的铃铛惊起几只啄米的麻雀。
"官爷行行好!"破庙深处突然传来哭嚎,苏婉脚步一顿。
穿靛蓝官服的王县令正指挥衙役拖拽个跛脚老汉,镶玉的乌纱帽檐压得极低,却压不住嘴角油光,"抗税不交还敢领赈灾粮?
给本官押去县衙!"
苏婉藏在袖中的手指猛地攥紧。
昨日刚放出的赈灾粮,今日就成了苛捐杂税的名目。
余光瞥见赵师爷要开口,她抢先一步挤出人群,竹然"不小心"撞翻了衙役手中的册子。
"作死的小蹄子!"衙役扬起的鞭子被王县令用折扇架住。
这贪官眯着眼打量眼前荆钗布裙的姑娘,突然嗤笑出声:"模样倒是周正,带回府里让夫人瞧瞧..."
"大人!"赵师爷佝偻着背扑过来,药箱里跌出几包止血散,"这丫头是给城外军营送药的,误了时辰要杀头的!"
王县令的折扇堪堪停在苏婉下巴半寸处。
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他悻悻收回手,却将册子甩在老汉脸上:"明日凑不齐二两银子,就拿你孙女抵债!"
等马蹄声卷着尘土远去,苏婉扶起瑟瑟发抖的老汉,指尖触到他掌心厚茧时眸光微闪。
那根本不是庄稼人的手,倒像是常年握刀留下的痕迹。
暮色染红米铺招幌时,苏婉正蹲在墙角挑陈米。
王胖子腆着肚子靠在太师椅上,翡翠扳指敲得算盘噼啪响:"三百文一斗?
那是昨日的价!"他踹了脚缩在柜台后的伙计,"没听见刚传来的消息?
运河决堤,今儿起五百文!"
竹篓里的米虫顺着裂口往外爬,苏婉垂首掩住冷笑。
这奸商怕是没瞧见她袖中藏着的户部公文——三日前工部就封了运河闸口,何来决堤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