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落泉在贝都驿馆挑了匹快马,紧赶慢赶行了五日,方才到了白月山。残阳将落,山间阴冷起来。
上官流让老仆煮了热茶,教卯落泉热腾腾地喝下去两盅。
“师父,您没事吧?怎么……”卯落泉用茶碗捂烫掌心,才去暖上官流冰冷的双手。
“没事,没事……咳咳。”上官流说着没事,卯落泉还是能从他的咳嗽中听出肺部嘶嘶的回音。“也没那么急,倒是你,这么快就回来啦。”
“心里想着见师父,路上赶了些。”卯落泉知道师父的性子从来等不住人,因此路上一刻也没敢耽搁。
“唉……好孩子,好孩子啊。”上官流拍拍这个最爱的弟子的背,从腰上取下一串钥匙塞到他手中。
“师父,这是……”卯落泉摊开手,难以置信地望着那串钥匙。
“从今以后,这串钥匙就归你了。”
“啊……为何?”卯落泉受宠若惊,不知师父是什么意思。
“我早就知道,自己撑不了多少时日了……”上官流深呼吸几下,嘶嘶声更加明显,“现在,该到了把白月山主人的位置传给你的时候。”
卯落泉总觉得上官流在说丧气话,可是又不知该如何接。“我……何德何能……”
“我既然选择传位给你,你也要让我放心才是啊!”
“是!师父放心,我一定会守护好白月山!”
“这就对了……咳咳。你要是我的孩子,该多好啊……”上官流眼中作为师父的厉色已不再。他慈爱地看着卯落泉,神色复杂。
“师父,其实……我一直把您当父亲看待。”卯落泉收起钥匙,跪坐在上官流膝旁。“唔……您给我的爱护和教导,正是我最想从亲生父亲那里得到的东西。”
上官流如释重负地点点头,又忍不住咳了几声,卯落泉忙给他端茶顺气。“我还要,跟你交代几件事。”
“嗯,您说。”
“第一,我这辈子啊,是再也见不到金阳诀的第十重了。我肯定它还在这个世上,只要你有心去找,一定能找得到……”
“师父放心,如果找不着,我就一直找下去……”
“不光要找到它。我的四个弟子里只有你,有可能代我习得第十重……”
“习……第十重?”卯落泉突然倍感压力,“可是,我现在连第五重都无法突破……就算拿到了第十重,我,我行吗?”
“以后,没有人能指点你了。能不能驾驭金阳诀里面的内容,完全取决于你自己。之前让你顺其自然,是怕你急功近利,从而走火入魔——毕竟除了我从未有人练过这么高重,所以要你先把基础打扎实。”
“是,我明白了。师父放心,我不会心急,一定会尽自己能力去研究金阳诀的。”
“但是……咳咳……我还有想说的。能不能练,取决于你自己;要不要练,同样取决于你自己。我不想强迫你完成我的遗志,替我弥补遗憾。你要自己想清楚,花一辈子去研究一门武功,究竟值不值得……”
“嗯?”
“自从,自从子旷离开白月山以后,我就开始反省自己。上官家的家规,一向是男丁到弱冠之年,或到考取功名后,便无需再练金丹引,为的是保证家族血脉延续。而我,却穷尽了一生都在研究这门‘邪功’……我之所以称它为邪功,是因为金丹引在练习的过程中有悖人伦。若想达到登峰造极的境界,就要舍弃正常人的生活方式,与无尽的孤独为伴……我如今尝够了孤独的滋味,不想让你沿着我的老路继续下去……”
“师父,我生来孤独,无惧孤独!金阳诀,可能会成为旷世奇功,不能放弃啊!”
“若是你也像我一样,奉献了一生都没有结果呢?”
卯落泉张了下嘴,却没作回答。他本想说,一定会有后人像他一样来传承;但又觉得不能把自己的意志强加给别人。
“看,你也犹豫了……”上官流叹口气,“你跟我一样,愿意倾尽自己的所有去写一本书,却不愿意赌上别人的命运。但总归……呵呵……”他冷笑,“还是心有不甘啊……你若是感兴趣,就替我研究它——绝不强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