亓官拓一怔。
被那人郑重地念了名字,他本应感到愉悦。
但此刻他只感到了心慌。
心脏跳得很剧烈,似乎在昭示着什么不好的事即将发生。
片刻的、不详的沉默。
他听到那人用平静的、宛如将近十年前他们第一次相见时的语气说了一句话。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并没有多少个锋锐的字,却让他的心脏陷入冰封,呼吸都要被剥夺。
那人说:
“放弃效忠吧。我不会答应。”
首先涌上胸腔的并非愤怒,也并非悲伤。在这呼吸暂停所带来的窒息中,亓官拓只是很困惑。
为什么不接受他的效忠呢?
他开始审视自己。
长相不算顶尖、但绝不丑陋。武力不算最强,但也罕有敌手。
以三十二岁的年龄统管一州军事,麾下近万白马骑兵,论实力,哪怕张朝、师渤、荀昭、崔晖他们也再不能与他相提并论。
在过去的六年中,他不断使自己变得锋锐、更加锋锐,直至所向披靡。
他已经成为了一把合格的刀,也有能砍掉世间任何脑袋的信心。
他可以骄傲地说,现在的自己比张朝、比师渤、比那时他身边所有的家伙都要好用。
就连害了诸葛琮的那些诸葛余孽,都已经被他竭力找出,一个又一个地杀死。
……这样对于诸葛琮来说还不够吗?
他已经想不到自己还能去做些什么了。
一个恐怖的、之前一直被刻意忽略的想法再度出现,很快便占据了他为数不多的理智。
如果诸葛琮并非真正的政治生物,接受旁人效忠并非为了利益……
那么他为什么会拒绝一个能为他带来利益的效忠者……?
原因只能有一个。
他不喜欢。仅此而已。
他喜欢张朝、喜欢师渤、喜欢崔晖,也喜欢师湘、喜欢司马谦……他喜欢那么多人,就是不肯喜欢亓官拓。
哪怕亓官拓很努力、哪怕亓官拓为他掏出了心脏、弄了一身的血来不及处理就去巴巴地给他写信,他也不会去看上哪怕一眼。
因为他不喜欢。
仅此而已。
亓官拓感到荒谬,随即感受到了一阵对于高阶武者来说难得可贵的眩晕。
他忽然有一种冲动,想要当着那人的面,将自己疼痛不已的心脏刨出,将自己的鲜血溅在那人脸上,再将还跳动着的心摔在他面前,看他还能不能维持着该死的、平静的脸。
他几乎就这样做了。
但犹豫了一下,还是舍不得。
不是舍不得他这颗破心,而是舍不得让那人有一丝一毫被吓到或者被淋漓血色恶心到的可能。
……(幽州脏话),老子(幽州脏话)已经没救了。
爱咋咋地吧。
但是……
亓官拓最终还是抬头,绷住了表情,维持着最后一丝摇摇欲坠的体面。
“好的,我知道了……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就这一个。”
狼一样的将军,发出了孤狼受伤时的呜咽。那双青瞳颤动着,在烛光下折射出破碎的光。
他轻声道:
“你为什么不愿意接受我……是还在因为方才的事生气,还是因为之前写了太多的信,让你厌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