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渤勒住马匹,皱眉看向前方。
那里站立着一个农夫模样的家伙,面上皱纹密布,穿着麻布粗衣,手上甚至拎了个篮子。
看起来很正常。
可寻常的农夫,哪里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拦在飞驰的马匹前,还不担心被直接撞飞出去……
“你是族兄的人?”
农夫恭谨点头:“他想见您。”
师渤道:“我有要务在身,需要尽快赶到张掖城。”
农夫没有抬头,依旧恭谨道:“他说会帮您看着。请您尽快赶往西海郡。”
师渤冷哼了一声,身下的马匹也不耐地跺脚。
“我知道了。”
农夫这才让开道路,目送赤红马匹化为一道虹光远去。
然后悄悄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就算他是武者,这样拦马也对他来说太吓人了些。若不是上面催得紧,谁敢这样玩儿命啊……
*
正午刚过,日头微微有些偏移。
师渤带着一身寒气踏进了师湘在西海郡的临时居所。
后者正皮笑肉不笑地坐在正席上,那双形状优美的眼睛静静地盯着进门的师渤。
师渤背脊一寒,但还是勉强绷住表情,问道:“你找我什么事?”
师湘打量着这个族弟,答非所问地嗤笑道:“你这身破布是怎么回事儿?”
师渤面不改色:“路上风吹烂了。”
师湘又笑,不冷不热道:“那风可真是挺大的,把你胳膊都吹得青一块紫一块。”
师渤不吭声,默默将衣物拉了拉。因为赶路也需要武气,所以他并没有将所有的伤口恢复完整。
“你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
师湘拿起旁边的茶杯灌了一口,依旧不冷不热地问道:“关于你连夜跑到并州这件事?”
师渤僵硬着脸,回答道:“您不是早就知道了吗?又何必来问我?”
师湘拿着茶杯的手一顿。
师渤继续闷闷道:“我赶过去时他还在发烧……张朝跟我说,他根本不会随便读心……你就是这样骗我的?你……”
一声清脆的“啪”。
师湘将杯子磕在桌子上。
丝丝缕缕馥郁的香料气息不知何时充满了这个屋子,带来了隐隐的压迫感。
师渤鼻子一皱,停住了口中的抱怨,不耐地冲自家族兄道:“你的文气漏出来了……味道好冲,收一收!”
师湘缓缓抬头。
虽然依旧在微笑,可那张脸却显得有些扭曲可怕。
“你说,他的天赋是可以关闭的?”
师渤愣住了,不确定地问道:“你竟然不知道?那时候原来你不是在骗我?”
师湘没有回复,只是低低地、自嘲地笑了起来。
若是如此,那么他的谋划都算什么呢?
基于诸葛琮无事不知、无事不晓这一点而做出的谋划,绞尽脑汁拼命打压其他效忠者的战略……原来他对他一点儿也不了解。
得意了半辈子的师湘,再一次感受到了深深的挫败感。
回顾了自己过去的脑回路,他自己都能被自己蠢笑了……阿琮是什么样子,自己能不知道吗?
就算他长大后似乎凶残了不少……可作为师兄,他师湘就不能凑到他身前,跟以前一样装浑问一嘴吗?
师湘缓缓捂住了脸。
他与司马谦、荀清等人的天赋一旦开启便终身不能再关闭。
于是,他们也都觉得阿琮也一样,无时无刻都会读取周围人的心声……
又因为在效忠之前,诸葛琮便已经有了赫赫威名,哪怕张朝这种亲近他的人有时都会不由自主地敬畏他,将他看作无所不能的天神。
哪怕是一贯轻佻的师湘也不敢再随意开玩笑,只敢将一切的隐秘都藏在自己写的杂书中发泄。
……那时的师湘偶尔会觉得,自己的小师弟越来越不像人了。
他从未表露过疲惫、从未因为忙碌而生病、从未露出过一丝脆弱,也不再对任何东西表露出明确的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