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向亓官拓伸出了手。
后者的脸皱成一团,不太想动弹,但被诸葛琮瞟了一眼后,还是慢吞吞地拔出腰间佩剑,将剑柄递给诸葛琮。
那拉提眼睛亮起,几乎是喜悦地望着提剑的诸葛琮。
缓缓地,他将长发收拢在脑后,将身上的金饰随意扯下丢在地上。
太阳不知何时已经移到天空的西侧,夕阳是橘红色的,温暖又耀眼,就连地上的血泊也变得有些发橘,中间倒映着一个又一个的太阳。
诸葛琮背对着阳光,漆黑的头发也被夕阳照为了深橘色。
银色的剑刃反射着太阳的光辉,凉得让人浑身一颤,却足以慰藉内心焦灼如同火烧的痛苦。
在那剑刃的阴影中,束缚那拉提数月的绳索被轻轻斩断、四下散落在尘埃之中。
身体变得无比轻松,灵魂再度拥有四处飘荡的自由。
他又能像十年前那样骑着马在草原上飞驰,左牵黄右擎苍,用高傲和期盼的目光注视着南方,想象着那边的大河大江、千里沃土、万仞高山和一颦一笑都令人牵肠挂肚的佳人。
那拉提感觉自己很温暖。
他依旧站立着,用平和缱绻的目光仰望着骑着白马的、自己曾经的宿敌。
……他变得年轻了不少,精神也好了许多,确实更好看了。
那拉提想着,随后为自己不合时宜的轻佻想法感到了几分无奈。
或许是因为他即将死去的缘故,他的思想也拥有了几分自由,可以漫无目的地走神思考,度过人世间最后一段旅程。
……鲜卑人有鲜卑人的不幸,汉人也有汉人的痛苦。生在这乱世,有谁能说自己是完全幸福的呢……
那人就这样狠心,要将这整个天下都交予一人背负,承担全天下的不祥与祸患,担负全天下的未来与期望。
太沉重、太可悲。
血液汩汩地流淌,将腰间的皮毛都染成了鲜艳的赤红。
若是未来当真是那人所说的那样,说不定现在作为一个自由人而死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那拉提自嘲地想着。
放在十年前,他一定想不到自己会变成这样一个悲观又懦弱的东西。
可经历了那样史无前例、令人恐惧的事情,得知了那样的阴谋,不管是谁都会变得畏手畏脚、不敢往前看吧?
眼前的人似乎没有兴趣继续陪他走向死亡,再度勒马转身准备离开。
可这一次,那拉提已经失去了再度牵住他衣袖的力气。
一种前所未有的焦急笼罩了草原曾经的雄鹰。
他想出声去呼唤他……
可被动过手脚、又被利剑割断的嗓子却无法承担这样的重担。
他只发出了低微的“嗬嗬”声,就好似一只临死的雀鸟最后的啼鸣。
这样不行。
他想着。
我得告诉他点儿什么,什么都行,趁着这最后的自由和清醒。我得提醒他去防备……哪怕是为了未来的鲜卑人,我一定要告诉他……
可若是用武气去修复伤口,那边的人一定会察觉到不对劲,便又会将重重枷锁加注在他身上,使他无法再吐露出哪怕一个字。
那拉提再度感到无奈。
诸葛琮马上就要走远了。留给他的时间并不算多。
他尝试着用破碎的咽喉去发声。
快啊,快啊……
“阿……琮……”
可能是他的焦急感动了上苍,那漏风的喉咙竟然也能说出些支零破碎的话……虽然声音微弱又沙哑走调,但好歹是能说了。
那拉提喜悦地看着那人三度回首,用平静得一如既往的表情望向他。
“小心……”
“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