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因为喜欢语文,小学时语文的分数是我各科中考得最好的,每次考试最在意的也是语文成绩,好在每次都很不错,就连六年级卷子上增加了二十分附加题,考的时课外的知识,我也能拿到接近满分的分数,可以说,我仅有的一点小骄傲来自语文。当然,数学和英语虽不及语文学得轻松,但及格是没问题的。但老师不会把班上同学的分数汇总,再按排名张贴出来,所以我不仅是没有排名的概念,甚至是都没有都没有听过排名这个词。但初中有了,有了排名,就会知晓自己在班级乃至年级的水准,对自己的成绩就会有更加清晰的认知,自然而然就有了竞争力。我想这也既是对自我的认知,也是一种激励吧,会让学生明白自己的不足,懂得学习不是一种玩闹,而是凭借成绩上高中,考大学的,不再像小学时,稍微考点高分就沾沾自喜,因为排名会让你看到有人的分比你还高,排名落下一名,就是上高中的机会又少了一份。
我便从这份排名中获得了紧张感,第一次月考结束后,班头说(上了初中后不知道为什么班主任的称呼变成了班头):考入班级前十五名(包括第十五名)的学生,就可以住校,上晚自习。听到这,我的心咯噔一下,漏跳了一下,想起早上黑板旁张贴的排名表,我分明排在二十一名,班上五十多名学生,二十一名确实不咋地,这就说明,我住不了校,也上不了晚自习。我也知道晚自习意味着什么,毕竟小学也住过校、上过晚自习。它并不是就只是,老师是会讲课的,这就相当于可以多学点知识,即使是讲白天学过的,也能巩固自己脑子里的知识。我虽然成绩不好,但我愿意学,我自知不够聪明,所以我肯吃苦,肯努力。在得知自己错失能学更多的机会时,很是懊恼,第一次感受到了排名的意义。我在想,为什么我就这般没用,就只能考这点分,心里堵得慌,有种说不出来的梗塞感。接着便又听班头说:不过你们不能住校的也不要灰心,下个月月考后,考进前十五名的和调出前十五名的对换。
我把班头的这句话记下了,更加努力了,回到家也毫不懈怠,我很幸运,这时候,我的数学还有妈妈教。说真的,我很佩服她,她常跟我说她当年数学也不好,但她很努力,她坚信笨鸟先飞,有一次遇到一个很难的数学题,全班第一都不会做,班上除了她都没做出来,她也因此获得了老师的表扬。在妈妈那个年代一是家里没钱,上不起学,二是很多人都不愿意上学,妈妈却不一样,她是要上,她便成了那个年代少有的具有高中文凭的人。听妈妈讲她读书的事迹,我的骄傲感油然而生。其实,妈妈高中差点没上成。她出生在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她是老大,家里的活自然都是她干,放学回家第一件事是做饭,想写作业还写不了。初中毕业那年,外公想让她外出打工或者帮家里干农活,可她想读书。她同外公说:既然他俩不想读,那供我读吧。却遭到反对,可妈妈并没有放弃,她找到疼她的姑姑(我的姑奶奶),希望姑奶奶能帮忙劝劝外公。可外公回答结果是一样的:家里那多人吃饭,没钱。没钱,我供她,姑奶奶坚持道。就这样,妈妈如愿踏入了高中的课堂,每天腌菜就着饭完成了三年的学业。我一直都很替妈妈惋惜,几十年后,妈妈的同学都在医学界有了些作为,只有妈妈到最后因为生活所迫不得不放弃自己的理想,而造成这个结果的原因,便是我,我很愧疚,我也不理解,我是真心不希望妈妈这一生的使命就是围着我转,我一直觉得,人活一次不容易,生命是宝贵的,应该为自己活,活出精彩,活出意义。当然这个“为自己活”并不是说是只有自己,不管其他人死活,我只是想说人应该有自己的生活。我不够聪明,但我努力,即使失败了千次万次,我虽然会很失落,但我从不会放弃,我的字典里没有“放弃”二字,当然我说的是除了一些特殊情况,只要是我作出的选择,我都会坚持。以后不知道,反正这时候是这样,是一颗又丑又硬的石头。我一直觉得我这个坚持不懈的精神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当然也离不开妈妈的引导,不然是金子可能也会掉进臭水沟,沾染一身臭气。
我一直坚信,努力必定有回报,我每天在家学到十一点多,因为我还是和爸妈住一个房间,我的床在门口靠墙,爸妈的床放在房间正中央,我的床很小的时候就有了,是爷爷不知道从哪捡来的四块木板同床架子搭建起来的。其中两块木板大些,大概宽四五十厘米,板子挺扎实的,另外两块木板头还是断的,5cm宽,两块大的放旁边,两块小的放中间,棉絮一铺,断的地方其实也不影响。冬天的时候还好,夏天的时候,爸妈会给我垫一层薄棉絮,大多时候不用棉絮,直接铺凉席,爸爸说铺棉絮热,烧背。可床板太硬,我很难入睡,因为背铬得疼。就因为在一个房间里,我学习也是在这个房间里,书桌旁边就是门,电视也在房间里,妈妈不让爸爸看电视,说是影响我学习,爸爸每天只好看哑剧。妈妈开玩笑说:我一个人学习,全家陪着读,你爸爸连电视都不能看,你得好好学,不能对不起我们的付出。经过一个月的学习,检验成果的时刻最终到来了。这次月考,成绩表上编号十四后面的名字是宋婵娟,是的,我从第一次月考的二十一名考到了十四名。我是情绪在脸上藏不住的人,满脸笑意是褪不去的,我想着我也能住校,我也能多学点知识,可以同我的朋友们一起学习,下晚自习一起回宿舍。老师在班上表扬了我,说我进步很大,但没有说住校的事,我便隐约意识到了什么,有种失落和失望感缓缓升起,渐渐代替了上午那无比激动的喜悦之情,但仍然带着点期许。放学踏着自行车回家,大脑却是木的,到家后同父母讲了成绩和住校的事。爸妈说:老师那样说,其实就是激励你们学习的,不然每一个月,就换一批住校的,人家搬宿舍麻不麻烦,住校的人肯定是一学期一定。他们说的这些我猜到了,我是不聪明,但不是傻的。妈妈看出了我的失落,便安慰我:“你要实在想住校,你明天找你们班头问下,说不定看你这么努力,就多加一个床位的。从小,我见到老师,按大人说的话,那就是老鼠见到猫,更别谈主动找老师了,我也知道妈妈对我说的那些话不过是捕风捉影,她根本就不相信我会找班头说,就连我自己也不相信。可第二天,第一节课下课后,我鬼使神差的去了班头办公室,班头是体育老师,他的办公室不像其他老师是个大办公室,有十来个老师办公的大办公室,他的办公室加上他也才两位老师,两位体育老师,在两张办公桌后面的柜子后面,是各种体育器材和一张简陋的上下铺,班头有时候会留宿学校。我去办公室找他的时候,另一位老师不在。也好,免得让忐忑不安的我又多一份恐慌。明明自己进步了,找老师解答疑问,应该是堂堂正正的,我却紧张得不得了,仿佛做了坏事一般。当我表达心里的疑惑时,班头神色复杂的看着我,这眼神让我内心更慌张了,我尽力表现得很平静,我自认为很平静,但是有没有显露出来,咱也不知道,就硬着头皮杵在那儿呗。就听见班头说:“首先,你这次进步还是蛮大的,老师同学们都是有目共睹的,说明你发展潜能还是蛮大的,希望你继续努力;其次呢,之前同学都搬进来了,学校呢,就决定是这几个人住校了,其他同学的行李都搬进来了,再让她搬出去,这个影响也不好;最后,老师希望你也不要灰心,虽然没有住校,但是在家里,只要你想,也还是能好好学习的,后面的考试好好发挥,我跟你保证,只要你期末考进前十五名,下学期你指定能住校,学校不让你住,我也要把你弄进来,看哪个不让宋婵娟住。”班头边说边义愤填膺地挥动着手,我本就是不爱说话的人,更何况我面前的是我望而生畏的老师,而且这个结果本就在意料之中,跑过来问老师,不过就是让那颗期待的心死得彻底点罢了,加上老师都这么说了,我总不能真的说那就让她们搬,这点事我还是懂的,于是我也没有多说什么,就点了点头,说了声好的,便离开办公室了。
回到家,听我说后,爸妈也不意外,只是我的情绪仍旧不是很高,其实我就是这样,预言难过的事,会陷进去很久,但我不是走不出来,只是时间问题而已,需要的时间会比其他人长些。妈妈大概是看见我满怀期待努力学习,确实失落而归,有些心疼,生气,甚至有些气过头了,或许是觉得自己没用,家里没钱没背景的,在我求学的道路上给不了我一点帮助,便和爸爸吵起来了,指着爸爸的鼻子骂道:“你真是一点用都没有,人家的爸爸都有能力为自己的儿子姑娘铺好路,你这边呢,任她再怎么努力,爸妈冒得本事,这条路还是难走,现在连住校都住不进去,她本来就考进前十四名了,你也没本事把她弄去住校。”
爸爸今晚是和同事喝了酒的,一身酒气的他被妈妈这么骂,心里也窝火:“那住不进去,你说怎么办,你拿刀把我砍了他?那有莫用了,住不进还是住不进去。”
妈妈听见爸爸这么说,便更来劲了:“你说我怎么就找了你,在外面跟别个声都不敢奏,只晓得回来横,只晓得欺负我们,在外头说句话,就像哪个要把你的舌头割了一样,你要真有能耐,你去学校跟领导说,让把姑娘弄进去住校,天天只晓得在屋里吼。”
爸爸本就喝了酒,被妈妈这么劈头盖脸的埋怨,酒劲一下子就上来了,当即就要给学校领导打电话。看着爸妈的争吵,我本就难过得哭,看见到这一步了,我就更慌了,我不想把事情闹得这么难看,不想像小学一样被伤自尊,我只想安安静静的念完这三年初中,不想掀起什么风波,学校本就不是很大,我可不想成为学校的风云人物。于是我边哭边求爸妈:“你们别打电话,我不住校了,我不想住校了,我在家里一样的能学,我努力学,肯定能考上考中的,求求你们莫打电话了,我期末考好了,新的学期也能住进去的,我不想让大家都知道这件事......”
“要是这三年都不变呢,那你考再好,还是住不了校,只是打个电话,你们同学又不知道,”妈妈并没有阻止老爸打电话的举动,还等着老爸打。
我高估了我自己,我以为只要我表了态,求求他们,加上老爸确实是个在其他人面前不说话的人,他连自己的爸妈、哥哥都不反驳,向来是让他做什么便做什么,我就觉得,我这个台阶怎么着也得下吧,那么这件事便会结束,接下来我只要好好学习,心无旁骛的学习就好了,我只是想安安静静地呆在角落里,都不行吗,为什么就这么一个小小的愿望,都不能实现呢?看着爸爸拨通电话,接着又听到电话两端聊天的声音,我仿佛跌落到了谷底,拼命的往上爬,却不曾意识到下面还有湖,脚一崴,便滚落湖中,不会游泳的我结果可想而知。
爸爸客客气气、小心翼翼的说着:“领导好,我是宋婵娟的爸爸,是这样的,我就想问问不是说考到班上前十五名就可以住校吗?他这次月考考了十四名怎么不能住?”
随后就听见爸爸沉默了,不一会儿就是:“哦哦,好的,谢谢领导,麻烦领导了。”
不用爸爸说,我都能猜到电话那头说的是什么,无非是这学期已经定了,要我不要气馁,好好学习,下学期名次在前面还是能住校的,我实在不知道这通电话的意义在哪,反而我觉得很伤自尊,确实是我自己没考好,现在整得像是责怪学校,我知道爸妈的初衷是为我好,但我觉得很丢人,非常丢人,非常伤自尊。挂了电话爸爸便将我劈头盖脸的一顿骂:“人家老师说得蛮清楚,要考前十五名才能住校,历年来的规矩就是这样,你自己考不好怪哪个,哪个让你不好好学的,不晓得你一天天的在学校里搞么事,你现在要别个住进去的又搬出去可能吗?天天说努力,就考那点分,晓得是真努力还是假努力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