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颉有时候觉着自己的出现似乎就是上天开的一个玩笑。
她有时候甚至觉着,当年被外婆送人后,若是舅舅不将自己找回来,那后续是不是就不会再有这些事。
她或许会在另一个家庭长大,过着平凡而安静的生活。
可命运偏偏将她推回了那个充满争吵与冷漠的家,每一步都像是在她的身体里扎进一根永远无法被融化的尖刺。
若是不被寻回,她也不用有家不能回……
不!
不是不能回,而是不敢回。
那个家,哪有一丁点家的样子,那对她而言不过是万丈深渊。
苏颉望着窗外,思绪飘回了那个她曾经称之为家的地方。
她记得小时候被送走的那天,天空也是这般明亮。
她紧紧抓着外婆的手,泪水止不住地流,可无论怎么哀求,外婆那冷漠的眼神总让她在午夜梦回时分,犹如被恶鬼缠身,总是在被惊醒。
最初的时候,舅舅将她寻回的时候,她内心是无比欣喜的,可她再次回到那个家,看到那扇熟悉的破旧木门时,心中的恐惧却无法抑制。
家中的氛围总是压抑的,父母之间的争吵从未停止。
每次争吵过后,家中便是一片狼藉,仿佛暴风雨过后的废墟。
她小心翼翼地生活着,尽量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可即便如此,她依然无法避开那些无端的责骂和冷眼。
苏颉曾试图去理解父母的苦衷,试图去原谅他们的冷漠,但她发现自己做不到。
每当夜深人静时,她总会梦见自己站在一个无人的十字路口,四处张望,却找不到出路。
那种孤独和无助感让她窒息。
她不理解也不愿意去理解父母的做法,他们给的沉重压抑,压得她喘不过气。
最初的时候,父母所谓的教育是成功的,她被他们给蒙蔽起来控制住,以为自己这辈子的任务就是照顾好弟弟……
他们让自己听弟弟的话,说弟弟是一家人的心肝宝贝,只有弟弟长大了,自己这个姐姐才算真正的称职。
甚至于他们曾经说出弟弟就是她的天,小时候不照顾好弟弟,以后嫁了人,出了事,弟弟又怎么会帮你出头诸如此类的种种言论。
那时候她小,并以此信以为真。
从她信了他们的话,也从那天开始,弟弟就成了她整个童年的阴影。
在学校要各种照顾好,对他提出的要求有求必应。
若是放学回去后,他稍有不顺心,噘着嘴装模作样的流下几滴泪水,那苏颉面临的就是无止境的谩骂与责怪。
反正小时候她也已经习惯了,她觉着弟弟只是还小,等他大一些,她就可以让他带自己离开这个恶臭而让人崩溃的家。
可她从没想到过,她无知的纵容,成了她此生最大的噩梦。
而她那个所谓的弟弟在父母的溺爱与纵容之下,变得愈加变本加厉。
以至于才有了后来,路远“一战成名”的事。
而这件事,也成了改变苏颉一生命运的起点。
苏杰被路远打的昏厥了过去,可她自己也受到了惊吓,一时间手足无措,而她的那对父母眼里却只有苏杰。
她看见母亲见到苏杰身上血迹的时候,那种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疼惜,也看见了父亲眼眸里的急切……还有奶奶、爷爷……
身为自己最亲的人,他们总是忽略她,将她当成透明人一般,他们的眼里只有他们的宝贝儿子和宝贝孙子,完全忘记了她也是个人,不是他们养的一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宠物……
不!
她连宠物都算不上……
她还记得,苏杰醒来后,对着自己破口大骂,骂自己是贱人、骂自己狐媚子、骂自己和路远有见不得人的勾当。
他骂的很难听,哪怕到了现在,已经过去快十年的时间,她依旧无法忘怀。
她没法接受那些侮辱性极强的言语是从一个十多岁的孩子口中说出来的,她也不接受这是自己弟弟对自己的言语攻击。
而自己的父母呢,他们那时候在做什么?
他们安抚着弟弟,全然不将他骂自己的那些话放在心上,只知道迎合着弟弟,让他发泄着情绪。
后来啊,他们去学校闹,去路远家里闹。
在没得到好处后,又为了所谓的弟弟,企图让她站出来指责路远,想让她把一切责任归咎到路远的身上。
他们谎话连篇,开始的时候还会哄上几句,可是……
在她默不作声以沉默拒绝后,他们露出了本来的面目。
她最亲爱的父亲狠狠踢了她一脚。
她瘦弱的身体被这愤怒之下,最亲爱的父亲一脚差点没一口气缓过来。
他嘴里骂着小畜生,如她的弟弟一样,满嘴喷粪,对她极尽侮辱。
她只是站在公道这一边,他们就接受不了,并以此视为是对他们的背叛。
她亲爱的父亲打了她,又骂了她,可仍旧觉得不解气,甚至放出狠话来,若是不答应,等初中毕业就把她嫁出去。
她没有屈服,换来的是皮条与树枝像雨点般落在自己身上。
她祈求地望向自己亲爱的母亲,妄图母亲能说上几句好话,让父亲别在打自己,
可在她看向母亲的时候,母亲也在看着她。
眼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冰冷与厌恶。
而就在这一刻,她心死了。
苏颉有时候觉得,她应该死在那个晚上,一切如果结束在那时候,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那天晚上,她再没流下过一滴眼泪,也没求饶过一句。
任由亲爱的父亲用树枝抽打着自己。
她感觉不到任何疼痛,仿佛身体已经不属于自己。
眼泪在那个晚上流干,心也在那一刻彻底死去。
她静静地站在那里,任由树枝一下又一下地抽打在自己身上。
父亲的声音在耳边咆哮,但她什么都听不见,脑海里只剩下了一片空白。
苏颉曾经天真的以为,以往的种种都是自己做的不对,所以父母亲人才会对自己无比厌恶。
她意识到这一点后,极尽努力的去讨好他们,迎合着他们,她以为自己的做法能换回父母哪怕一点点的关注,那也是值得的。
可那个晚上,她彻底看清了现实。
她不明白,为什么别人家的父母,对自己的孩子都是百般维护,可自己的父亲、母亲呢?
他们在做什么?
是因为她的错吗?
还是这个世界本就如此残酷无情?
她不知道,也不愿再去想。
她只是默默地承受着这一切,仿佛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