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您家没养小鸡、小猪之类的吗?”
按理,这样的庄户人家,多少也得养几只鸡,在坪子上跑来跑去,才能显示农家的生气!因此,蜷缩在苏轼怀中的苏重睁着一双好奇的眼睛,询问。
“这----不是要换东家么,先前也不知会换谁,所以庄子上的人一商量,就把家禽都卖了。不过,原本也养得不多,小东家所说的小猪很难喂养,而且价钱一直不好,所以整个西山村鲜有庄户人家喂养,感觉不划算。小鸡各家都会养几只,鸡蛋也能换钱,或是用来自己吃,调养身体。”
王淼很恭敬地回答着苏重的问话。这会知道新东家是苏轼,心底似乎吃了一颗定心丸,心情也变得大好,迎着苏轼一家,让他们坐了下来,继而关切地询问:“小东家仅这般大,就起这么早?难道东家不害怕他冻着?”
这时,王家媳妇有些不好意思地端着茶盘走了过来。茶盘里是用陶碗盛装的茶水,黑糊糊的:“庄户人家,茶色粗糙,东家勿怪,只当暖暖身子。”说着微微欠身,给苏轼、王闰之、王朝云、苏迨、苏过、苏重等人依照先后顺序个上了一碗。
“哪里,老哥或许听说过,我们一家也是才返回京师不久,一应生活习惯等同于你们庄户人家——人生多舛,享受清贫,图一个心安!”
苏轼满怀感慨地说着,一咕噜就把一碗茶汤灌进了嘴里。苏重在一边看着,都有意思想要呕吐的感觉。他的那碗茶汤,此时放在一张小凳子上,方便随时取用。他已经想过了,说什么也不会喝了这碗茶汤,一个小孩子,不用那么虚伪地强求自己。而他的老爹,之所以如此,也是为了拉近与庄户人家之间的距离,这是老爹与人相处的模式,也是老爹的人格魅力,他不需要效仿。
苏家其他人也如苏轼一般,鼓着眼睛,一口气把茶汤灌了。苏重在一边,对自己的两个哥哥深表同情,调皮地对着他们两人眨眼睛。苏迨、苏过瞪了他一眼,继续安静地坐着,听长辈们闲聊。
苏轼与王淼家长里短的聊了一个透彻,对村子里二十三户人家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他们离开时,王家的孩子们才从被窝里冒出头来,有王淼这个当家人的话来说,像这种天气,躲在被窝里多睡一会儿,可以省点柴火钱。
可苏重在想,像这样的寒冬,农家的被窝里有温暖吗?又不是暖暖的大棉被,更不是丝绒被,或是蚕丝被。
接下来在庄户人家之间走访时,都有王淼走在苏轼身侧领路,一边走,一边介绍。在所有庄户人家的脸上,苏重看到了久违的含着谦恭与卑微的笑,曾经的爷爷面对乡里的官员时,脸上也会带着这种笑,特别刺眼——小时候不觉得,但自从懂事后,他便很讨厌这样的笑。
在这样的笑容面前,或许那些乡里的官员感受到了上位者的荣光。而此时的苏重,作为上位者的家人,依然对这样的笑感到厌恶。
苏轼一家人也没有意气风发的姿态,显得很平和。
但,怎么对待自家庄子上这二十三户,一百一十五口人,成为苏重此时的挂念。
谁说大宋人的生活是让人羡慕的?
在苏重的眼中,他看到的只有饥饿、寒冷、贫穷,还有在这样寒冷的冬季,几乎每个家里的壮劳力都在外面服劳役。
服劳役是无偿的,而这些民众,多半是治理黄河水域。黄河——母亲河,在这个时代,确实最容易决堤泛滥成灾的水域,北宋的民众为此付出了很多辛苦与血汗——累死、饿死者每年都有。
东京这座当时数一数二的大城市,其繁华与荣光是多少老百姓的骨血堆积而成的?
苏重不想因此伤感,抑或是悲天悯人!但,看到这样的现象,他做不到像这个时代的人一样,认为所有的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不过,他也不会唱高调,企图以自身改变这时代的现象——他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人,贪图安逸的生活,与家人其乐融融地在这个时代的天空下前行。
孩童是善良的天使,适当表示一下自己的怜悯之心还是可以的。
“爹爹,他们肯定很冷,等再冷一点,会不会冻死人啊?”
“是啊,爹爹,或许我们能为他们做点什么。”
苏迨也跟着附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