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贵人这是抬举老夫孩儿-----不过这么听着,亦让老夫高兴!”苏轼也没摆相爷的架子,(原本他这人就没什么架子)还拱了拱手,还了内侍一礼:“我家小儿就拜托中贵人好生照看着!”顺手上前与那小太监握了握手。
苏重在一边看得真切,似乎交握的两手之间有什么东西在传递:自家老爹也懂得行贿太监?这感觉------实在有些毁他的三观啊!而心脏的位置被深深刺激了一下——在他的意念里,这是一个如神邸一般的男子啊-----傲骨风霜、宁折不弯!潜意思里,他似乎宁愿他很落魄、很颓败----却也不希望看到如今天的一幕------他的眼睛似乎被什么东西模糊了视线-------
宁得罪君子,勿得罪小人!
像老爹这般聪慧的人,又经历了这么多世事的打磨,应该很是明白这一点。再说这太监群体与皇宫大内中的那位高高在上的官家,亦或是如今真正掌权的太皇太后最为贴近,一个不小心得罪了谁,掐着针缝儿嚼几句舌根,很可能也会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苏重扬起一张孩童特有的天真笑颜,也不怕那缺了两颗的牙齿黑洞暴露出来。
“爹爹,这位中贵人说话真好听,像唱歌一般!”
“呵呵---那是----”苏轼无奈地呵呵笑着,暗里瞪了儿子一眼。
苏重没待那内侍太监反应过来,一只小手便伸进了内侍太监手中,顺势稍稍观察了一下他的胡须处、喉头处---甚至下意思的低头想瞧瞧让这些人六根清净的地方----不过,他知道这样很失礼,仗着年龄与身高的关系,看起来很是隐秘,也没让那看不出实际年龄的内侍太监察觉。但,站在一边的苏轼却是完全明了自家小儿的心思----虽说人小鬼大,但好奇心与一般孩子无异,似乎更胜一筹,说不得又暗自瞪了他一眼,打了几个极具特征性的大哈哈,又反复叮嘱苏重几句,再次拜托内侍太监照应,这才翩然离去。
“苏家小衙内----”
“别,这多见外呀!中贵人就当是自家孩儿,称呼一声小娃儿便是,我喜欢您这么叫。”
内侍太监牵着他的那只手突然紧了紧,空气中有片刻的凝滞,他清了清嗓子,抄着那特有的尖细嗓音道:“苏家小娃儿,好!跟着咱家往里走,太皇太后正候着呢!”
“嗯!”苏重头微垂,很是乖觉地回了一句,然后,像是不经意般的说了起来,声音里稍稍夹带着意思畏怯与恐慌:“叔叔,我这是第一次进宫,也不懂得宫里的规矩,倘若一个不注意惹恼了太皇太后怎么办?您一定得想着从旁提点。”
内侍太监再次紧了紧他的小手,另一只手掩着嘴轻轻一笑,那姿态,似有万千风情。苏重从眼角的余光里看到这一幕,心脏似乎也被撞击了一下——这就是封建王朝人为制造的对人性最大的摧残,也难怪历史的洪流里,会有那么多太监误国的现象发生------被扭曲的人性,最是容易滋生阴暗的一面。
“娃儿,你已经叫咱家叔叔了,叔叔岂有不关照自家侄子的?再说,太皇太后她老人家性子最是慈和,特别是对待像你这般的小娃儿,什么时候都是一副清风拂面的表情,所以,不用担心礼节是否周到,只要你依然这般乖巧就行。”
“嗯!谢谢叔叔提点!说来说去,我还不知道叔叔叫什么呢?还有,叔叔可以叫我的小名——黑儿,我家里人都是这么叫我。”
苏重一直被内侍太监有意又似无意施展出的一股力量牵引着,脚下生风,沿着高高的宫墙一直向里走,而那股行走中带起来的风,犹如一道道鬼风,让苏重感觉到一股阴风息息的凉意------这还是大白天行走,若是晚上,可能会特别瘆人!
对于他现在的个头来说,那道道宫墙实在是太高了!头顶上的天空,似乎也变成逼仄的一条廊道。
“黑儿-----”内侍太监重复念叨了几句,似乎很喜欢这个名字:“黑儿真想知道叔叔的名字?”
“嗯!只有这样,遇到人多的时候,叫起来才有特指性啊!”
“哦----黑儿难道不嫌弃咱家是一个-----”内侍太监的喉咙处滚动一下,硬生生咽下了后面的字,虽然早就对自己特有的身份麻木了,可此时对这个天真的娃儿说起,竟有几分艰难------如果不是被生活所迫,有哪一个男子愿意过这种残缺的人生?
“在黑儿的眼中,只知道叔叔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愿意牵着黑儿的手穿越这高高的宫墙------如果没有叔叔陪着,黑儿是断然不敢行走这宫墙的。”
“呵呵呵----黑儿说话真有意思!叔叔可没有觉得黑儿会这般胆小-------黑儿不是想知道咱家的名字吗?告诉你也无妨,反正苏相也是知道的------听好咯----”内侍太监说到此,还特别郑重地停了下来:“咱家叫童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