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年的受灾之地,从没有像杭州府这般牵动大宋人的心,东京城里,街头巷尾、茶馆酒肆的谈论似乎都与杭州府的灾情有关。诸如大宋文人是最讲究面子的,原来嫖妓之类的都是一种风尚,谈论起来似乎很雅致,可如今若是还谈论这些,就会被市面上的人嘲笑,或是谩骂-----被逼自己粗鄙或是轻视的人嘲笑与谩骂,那是不能让人容忍的!
而且,那天的赈灾义演之后,苏门六学士,还有李格非等文人代表明确表示,诗词歌赋虽然雅致,亦能丰富大宋人的精神文化生活,但,对改善老百姓的基本生活无实际用途,今后虽然会继续书写但不再沉迷,而会把大部分心力投入到实务中,以改善大宋人的基本生活状况为己任。
李格非那六岁的小女儿李清照似乎不甘沉寂,捐献出了自己所有积攒的零花钱,她那份潇洒与灵动姿态,很容易便吸引了赵佶、赵似、赵偲、赵芙,尤其是赵芙,第一眼便把她看作自己的好闺蜜,热情地邀请她进宫,以期能时常陪伴在她左右----她这样的期望当然是一种奢望,凭李清照的性情与才情是不可能跟着她进宫的,但也不妨碍她们在当时的场景里相处融洽。
后来捐钱捐物的场景异常热烈,维持治安的一队禁军加上城市管理人员费了好大的心力才确保赈灾义演的整个现场没有出什么乱子,临到散场之时,才发现自己的衣服已经全部被汗水湿透。而所有的金银饰品之类,全部变卖变成粮食、药品之类的紧缺物资,一船一船的救灾物资在许许多多民众的监视下顺流而下,往杭州方向驶去-----而基于北方主产小麦,有些船只装载的只是大米的票据,准备在与米粮供应商约定的码头装船。
国子监的少年学子们,从那天后,开始自发地在街头巷尾倡导大宋少年人应当自强自立,大宋少年应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对事物的判断等等,从我做起-----在这步入炎炎夏日的时候,少年人特有的热血毫不吝惜地洒在了东京的街头巷尾。
此时的苏重,正抱着一小木箱铜钱,给参与救灾后勤工作的一群流浪儿分发他们一天的所得,旁边的少年在帮着维持次序。少年叫宋江,此宋江非彼宋江,但因为这个名字也使得苏重对他产生出浓厚的兴趣。他们的相识似偶然又似乎是必然——如果苏重选择留在家里,继续日复一日勤修武艺,那么就不会有今天的相识。这群流浪儿以宋江为首,宋江也仅年十五,而这三十来个流浪儿,除了二三个与他年龄相当外,都是几岁十几的孩子,最小的才四岁,典型的萌娃。
苏重离开之前的前一晚,还特意去拜访过周侗。既然要离开一阵子,且归期未定,肯定得给自己的师父说一声。对于周侗,他打从心底里敬重,尤其在想明白一些问题之后,更是如此。他觉得,完成此次赈灾的义务后,他将会全身心投入到学武之中。现在他七岁了,对于一招一式的学习也可以开始进行,因此,他郑重地磕头拜别周侗的时候,也表示,回来之后,会住过来,每日陪伴在师父的左右。
周侗乐得哈哈大笑:“老夫就知道,你这小子一定能想明白,为师一直等着这一天。”
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时隔十余年,苏轼再度来到杭州。受灾之后的杭州,满目疮痍,到处是一片狼藉,到处是流浪的灾民,原本此时应是双抢之际——收割早稻,插种晚稻。可这该呈现的忙碌景象没有出现,只有一些老农在看着干涸的水田发出痛苦的喟叹!而曾经在他眼中那么美丽的西湖,如今大部分的水域被淤泥占据,盛水量大大减少;还有那六井-----其间虽有奔走的官员,但因缺少章法,受灾民众的生活环境未得到及时改善。现任杭州知州蔡京没有惊动其他官员,仅带了两名随从前来相迎,官服上到处都是灰尘,似乎连管帽上都粘上了,模样很是狼狈,行色匆匆。
“苏相亲自前来,令下官心里大安。下官能力有限,面对如此状况,一时竟显得措手不及,实在惭愧!”
苏轼亦是轻装简行,身边仅有王朝云、苏阿拉与常盖相随。对于蔡京呈现给他的形象不予置评,对于蔡京此人,他多少是了解的,能力有一些,但最喜做表面功夫,所以他最担心的是他为了自身,把某些事态隐匿起来,当下也便只是微微拱了拱手,表情上是一片严峻。而这严峻的表情并非他有意为之,确实是打心底里着急和关心。时值炎夏,疫情最容易蔓延,一个处置不当,或是隐匿不报会造成什么后果,对于深谙医理的他来说,心底里非常清楚。
“针对杭州府的灾情,太皇太后非常关注,因本相了解杭州,所以派了本相前来-----基于灾情的状况,希望蔡太守如实禀报,是否发生疫情等一一告知本相-----边走边聊。”
此时的蔡京亦不敢存丝毫侥幸心理,一一如实禀报。到得杭州知州衙门,大致的情况蔡京已经汇报完毕,苏轼有了一个根本的认识。他甚至连稍作歇息的时间都没有留给自己,坐在杭州知州破败的衙门里,着手分派工作。他决定分两步走,第一步当然是妥善安置受灾民众,无家可归者,帮助搭建临时居所,更是细致地规范居所卫生要求及饮水用饭要求;当然,组织一批大夫进行寻常问诊也势在必行,防护用药也得跟上来-----他一一指派完毕,才顾得上去吃饭。
及至门外,苏轼望着倾斜的衙门,随着肚子‘咕噜咕噜’的响声,微笑着说了一句:“蔡太守,你们这衙门得想法子修缮一下了,要不然,哪天办公的时候,这衙门突然倒了,就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