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川渝大地,有一种简单却饱含深情的美食——酱油拌饭。它不像火锅那般热辣张扬,也不像串串香那般充满市井喧嚣,只是静静地在无数个家庭的餐桌上,散发着质朴而温暖的气息。对许多川渝人来说,酱油拌饭不仅是一道食物,更像是一把钥匙,能打开记忆深处那些被岁月尘封的温暖角落。
我第一次接触酱油拌饭,是在儿时的外婆家。那是重庆一个寻常的夏日午后,蝉鸣在窗外的老树上此起彼伏,屋内没有空调,只有一台老旧的风扇在“嘎吱嘎吱”地转动,试图驱散些许闷热。我在院子里和小伙伴们疯玩了一上午,回到外婆家时,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
走进厨房,外婆正站在灶台前,她系着那条洗得有些发白的蓝色围裙,背影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亲切。只见她熟练地从碗柜里拿出一个青花瓷大碗,舀了满满一勺刚蒸好的米饭,热气腾腾的米饭瞬间在碗中蓬松开来。接着,外婆拿起放在灶台边的酱油瓶,那是一个棕色的玻璃瓶子,瓶身贴着一张简单的商标,上面写着“本地酱油”几个字。随着瓶口倾斜,酱油如同一股黑色的溪流,缓缓地浇在米饭上,在热气的烘托下,酱油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那股香气,带着微微的酱香和一丝甜味,一下子钻进了我的鼻腔,勾得我肚子里的馋虫直打转。
外婆又拿起筷子,在碗里快速地搅拌起来,米饭在酱油的包裹下,逐渐变得油亮诱人,每一粒都被染上了浓郁的褐色。搅拌均匀后,外婆把碗递给我,笑着说:“快吃吧,小乖乖,尝尝外婆做的酱油拌饭。”我迫不及待地接过碗,拿起勺子,挖了一大口放进嘴里。米饭的软糯、酱油的鲜香,在口腔中瞬间交融,那味道醇厚而浓郁,简单却又让人满足。我狼吞虎咽地吃着,不一会儿,一碗酱油拌饭就被我吃得干干净净,连碗底都被我舔得干干净净。外婆看着我这副模样,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用手轻轻摸了摸我的头说:“慢点吃,别噎着,要是喜欢,外婆以后常给你做。”
从那以后,酱油拌饭就成了我在外婆家最期待的美食。每次去外婆家,还没进门,我就会大声喊着:“外婆,我要吃酱油拌饭!”外婆总是会笑着回应我:“好嘞,小乖乖,外婆这就给你做。”而每一次吃酱油拌饭,外婆都会坐在我旁边,看着我吃,一边还会给我讲一些她年轻时的故事。
记得有一次,我问外婆为什么她做的酱油拌饭这么好吃。外婆放下手中的筷子,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回忆的神情,缓缓说道:“孩子啊,这酱油拌饭虽然简单,但也是有讲究的。这酱油啊,一定要用咱们本地的酱油,这是咱川渝的味道。而且,这酱油的量也要掌握好,多了太咸,少了又没味。还有这米饭,要蒸得软硬适中,这样拌上酱油才好吃。”外婆的话,让我第一次知道,原来这看似简单的酱油拌饭,背后也有着这么多的学问。
在川渝地区,酱油拌饭不仅仅是一道家常美食,它还常常出现在一些特殊的场合。比如,在过去物资匮乏的年代,每当家里来了客人,而又没有太多食材可以招待时,主妇们就会煮上一大锅米饭,再用酱油拌上,简单又不失体面。大家围坐在一起,吃着酱油拌饭,唠着家常,屋子里充满了欢声笑语。
然而,平静的生活在抗战时期被打破。日军的轰炸让重庆陷入了一片混乱,人们四处奔逃,生活陷入了困境。外婆家也未能幸免,房屋在轰炸中受损,粮食变得稀缺。
在那段艰难的日子里,外婆依然会想尽办法为家人准备食物。有时候,能找到的只有一点点米饭和少量的酱油。但就是这样简单的酱油拌饭,却给了大家坚持下去的力量。
外婆会给我讲起那些在抗战中英勇奋战的战士们的故事,她说:“孩子,我们现在虽然苦,但那些战士们在前线更苦,我们不能怕,要一起挺过去。”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渐渐长大,离开了外婆家,去了更远的地方求学、工作。在那些漂泊的日子里,我吃过各种各样的美食,从繁华都市的高级餐厅,到街头巷尾的小吃摊,但却再也没有吃到过像外婆做的那样美味的酱油拌饭。有时候,在忙碌的工作间隙,我会突然想起外婆做的酱油拌饭,那熟悉的味道仿佛就在嘴边,让我无比怀念。
有一次,我在外地的一家川菜馆里,看到菜单上有酱油拌饭这道菜,心中一阵惊喜,连忙点了一份。可是,当服务员把饭端上来时,我尝了一口,却大失所望。那米饭的口感不对,酱油的味道也不正宗,完全没有了外婆做的酱油拌饭的那种味道。那一刻,我才明白,酱油拌饭的味道,不仅仅在于食材和调料,更在于那份深深的亲情和家乡的记忆。
后来,外婆的身体越来越差,我回去看望她的次数也越来越多。每次回去,我都会走进厨房,亲自为外婆做一份酱油拌饭。我学着外婆的样子,仔细地挑选酱油,认真地蒸好米饭,小心翼翼地把酱油浇在米饭上,然后慢慢地搅拌均匀。当我把做好的酱油拌饭端到外婆面前时,外婆的眼睛里闪烁着泪光,她颤抖着拿起勺子,吃了一口,笑着说:“还是那个味道,和我做的一样好吃。”
再后来,外婆还是离开了我。但她做的酱油拌饭的味道,以及那些在抗战时期的坚韧故事,永远留在了我的记忆深处。每当我想念外婆的时候,我就会给自己做一份酱油拌饭。在那熟悉的味道中,我仿佛又看到了外婆那慈祥的笑容,听到了她那温柔的话语,也感受到了在艰难岁月中川渝人民的坚强和乐观。
在川渝这片土地上,像我和外婆这样关于酱油拌饭的故事,还有很多很多。每一份酱油拌饭,都承载着一个家庭的回忆和情感,它见证了川渝人民的生活变迁,也传承着这片土地上的美食文化和抗战精神。
如今,在川渝的大街小巷,依然能看到一些小店在售卖酱油拌饭。这些小店虽然装修简单,但却总是坐满了食客。有穿着校服的学生,有刚下班的上班族,还有头发花白的老人。大家都为了这一口熟悉的味道而来,在繁忙的生活中,寻找片刻的宁静和满足。
酱油拌饭,这道简单而又不平凡的川渝美食,它用最质朴的方式,诠释了生活的真谛。它让我们明白,有时候,最美好的东西,往往就藏在那些看似平凡的日常之中。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酱油拌饭都将继续在川渝大地的餐桌上,散发着它独特的魅力,成为连接人们情感的纽带,见证着一代又一代川渝人的成长与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