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忙脚乱地将衣服套上身,根本来不及理会床上的小手,便急匆匆地打开房门冲了出去。
刚一出门,视线就被客厅里的景象吸引,只见婆婆正端端正正地坐在沙发,身上穿着一件洁白如雪的呢子大衣,头上戴着一顶同色系帽子,然而那张本应慈祥温和的面庞,此刻看上去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憔悴许多。
还没等我开口说话,婆婆便先一步迎了上来。“琪琪起来啦?是不是我们把你给吵醒了呀!都怪你爸,他生怕会赶不上车,所以特意选了最早的一趟班车往回赶,这一路上急急忙忙的。”说着,婆婆原本十分憔悴的脸上硬是挤出一丝笑容,由于过度疲惫,这笑容显得愈发难看。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婆婆的后脑勺上,那里竟然变得光秃秃一片,内心十分惊讶,下意识朝她走过去。“妈,您的头发怎么......”话未说完,喉咙处竟像是突然被什么东西哽住一般,我知道她的病情,癌症好像都要剃光头,可是真的看到了还是难以接受。
婆婆轻轻叹了口气。“唉,也不知道是什么药,这段时间以来这头发就跟不要钱似的,大把大把地往下掉,这不,短短半个月的工夫,头顶都快秃成一片荒漠了,与其这样每天看着心烦意乱的,倒不如干脆去理发店直接推个光头来得痛快,省得瞧见它心里堵得慌。”
我的手已抬至半空,准备去摸那所剩无几的发丝,就在这时却如同触电般僵在原地,眼前这个因为脱发而烦恼不已的老人,让我想起了从前那个拥有着一头乌黑亮丽长发的她,那时的婆婆总是对自己的秀发呵护备至,连烫发、剪发这种小事都会犹豫好久,哪怕只是剪掉一点点开叉的发尾,也要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可是如今,她竟然能够如此洒脱地说出要把头发全部推光这样的话......想到这里,我的心头不由泛起一阵难以言喻的酸楚。
“琪琪,陈警官有没有打电话过来呀?小宝现在到哪儿啦?”公公满脸关切。
坐在一旁的薛勇忍不住嘟囔。“哎呀,这哪能这么早就到啊!现在才八点钟而已,人家可是在广西省呢,就算开车一路不停歇那也要好长一段时间才能到咱们这儿。”
薛勇说得倒也不无道理,但关键问题在于陈安压根就还没给我打过一通电话,回想起那天的情景,当时他见我孤苦伶仃、无依无靠,便好心地让我添加他微信以便随时联系,然而我却毅然决然地给拒绝了,自那以后,这整整半个月时间里,我俩之间完全没有任何形式联络,不过那时我心里暗暗发誓,如果他不能够按照约定平平安安地把孩子送回到我身边,那我定会跟他拼个鱼死网破!
就在这时,婆婆突然开口吩咐。“薛勇啊,我和你爸连早饭都还没吃呢,快去煮几根面条。”
听到这话,我猛地回过神来,赶忙站起身。“妈,还是我去吧。”
婆婆见状摆了摆手。“没事儿,就让薛勇去做就行。”
谁知薛勇却挠了挠头。“嘿嘿,还是嫂子您去吧,嫂子煮的面条可比我煮得好吃太多了。”说着摸了摸自己后脑勺,露出一副憨厚老实的笑容。
我微微抿起嘴角,然后起身朝着厨房走去,尽管表面看起来平静如水,内心深处正泛起层层涟漪,藏在房间里的小手就像是一个定时炸弹,随时可能会引爆这场平静的局面,如果他们不小心发现了他,那我该如何去解释?这个问题如同沉重的巨石压在我心,喘不过气。
客厅里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婆婆正滔滔不绝、絮絮叨叨地讲述着医院里发生的那些事儿,经过一番手忙脚乱的忙碌,我赶紧把热气腾腾的面条端到公公和婆婆面前,小心翼翼地放在桌子上,当目光触及到那扇紧闭的房门时,我心中紧绷的弦瞬间松弛了下来,暗自庆幸目前为止一切还算顺利。
“琪琪呀,快点儿坐下来一起吃!"”婆婆热情地朝我招手,脸上洋溢着亲切的笑容。“我还有好多好多心里话想要跟你讲呢。”
听到婆婆的呼唤,我赶忙将游离于房门的视线收回来,强打起精神走向餐桌,可是,即便人已经坐在那里,心思却依然没有回到当下,而是不停思考藏在房间里的小手到底怎样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出去。
“来,孩子,赶快吃。"”婆婆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拉住我坐到她身边,紧接着便拿起筷子把自己碗里的肉块一块块地夹到我碗中。
看到婆婆如此举动,我急忙开口阻拦。“哎别这样!你现在正需要补充营养好好调养身体才行。” 说完,我也迅速拿起筷子,毫不犹豫地将刚刚被夹进我碗中的那些肉块又重新夹回婆婆碗里。
“没事儿的闺女,妈妈身体还行,撑得住,只不过......这次看病花费实在太高了,真让人觉得心疼啊......你爸爸他都告诉我了,给我治病所花的这些钱全部都是你用的薛杰的补偿款......”婆婆默默地凝视着我,眼眶渐渐湿润。
“没关系,只要能把你的病治好,其他的都不重要。”我紧紧地抓着她那略显粗糙的手,安慰。
“可是这样一来,你和小宝以后可该怎么办啊?你们孤儿寡母的日子怕是会很难过……”
我微微仰起头,嘴角泛起一抹淡淡微笑。“你不用担心我们,虽然没了那笔补偿款,但我还有双手双脚呀,靠我自己的努力,肯定能够养活小宝,让他健康快乐地成长。”
婆婆眼眶湿润,轻轻抚摸着我头发,意味深长的看着我。“孩子,你就跟妈的亲闺女一样,又贴心、又懂事,这些年啊,真是苦了你了。”
这时,一直坐在旁边默不作声的薛勇突然撅起嘴巴。“难道我就不辛苦了?我每天送外卖跑单,常常忙到晚上十一二点才能回家休息呢,怎么就不见您夸夸我呀?”
婆婆被他这副模样逗得瞬间笑出了声,连连点头。“好好好,是是是,咱家小勇当然也很辛苦啦!等妈妈身体好了之后,一定帮你找一个称心如意的好媳妇。”
谁知薛勇却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别别别,我才不要什么媳妇,我啊只希望你能少生病,健健康康就行!”
婆婆闻言,不禁转头看向一旁的公公,两人相视一笑,仿佛心有灵犀一般,眼里不禁流露出一丝感慨与欣慰。“瞧瞧咱的儿子,好像突然间就长大了。”
其实不仅是婆婆,就连我也明显感觉到,自从婆婆确诊以来,薛勇确实像是一夜之间变了个人似的,肩上也扛起了更多责任,也变得越来越有担当。
一番闲聊下来,面条也吃的差不多,薛勇忽然起身收拾着桌上面碗,起初我没注意,忽然看到他往我房间走去,我猛地站起。“薛勇你干嘛啊?”
薛勇扼住,连忙回头。“我把昨晚的面条碗一起收过去呀?”
我顿时慌了,小手还在房间!万万不能让他进去。
“大惊小怪的吓我一跳!”薛勇瘪瘪嘴,继续往我房间走。
“不行!”我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