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过是个妾室,谁给你的权力自作主张改建东院?”
她的脸色迅速变得惨白,嘴唇颤抖着,却一句话说不出来。
岑浮舟看着她眸中的泪光,浑身如同寒冬腊月被人泼了盆冰水一般。
他下意识想要说,这并非他本意。
可那盘旋不去的迷雾让他慢慢看不清楚她的神色,也没办法保持清醒,去说出那些话。
等再回过神来,岑浮舟只听到自己开口吩咐下人:“将这些东西都拆了,扔出去,往后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外人靠近居室。”
院落里的东西很快被拆得七零八落。
那些刚才还盛放的花儿耷拉在泥土里,鱼池连带着围栏一起拆了,锦鲤被随意捞起扔在地上,无力地挣扎跳跃,却救不了自己,最后失去生息。
不,不对。
不该是这样的。
他试图制止那些下人,出口却是吩咐他们拆得快些。
而李青溪站在旁侧,一句话都未曾说。
她就那么看着他,泪水涟涟,眼底是浓重的悲哀。
岑浮舟指尖轻颤,想替她擦掉眼泪,可手却动弹不了,身体像不是自己的一样。
有下人迟疑着问他,秋千拆不拆?
岑浮舟想说,当然不要。
青溪很喜欢这个秋千,留下来。
可又有另外一道声音在说,这有什么可问的,当然是拆掉,一个秋千而已。
岑浮舟被这声音吵得头疼。
她忽地抓住了他的衣袖:“世子,我知错了,我不该擅自做主改建东院,其余的东西拆了都无妨,秋千可不可以留下来?”
她声音弱到几乎听不见:“求你了。”
那是他们一起扎的秋千,她想留着。
然而这样柔弱的姿态,没有换来任何怜惜。
“不能,全拆了。”
岑浮舟眼睁睁看着自己用力推开她:“别碰我,你也搬走,不许再踏入东院一步。”
他的吩咐没人敢不听。
不过转瞬间,秋千拆成木条,随意扔在烧茶水的炉子里,被火舌吞噬。
岑浮舟的心里也如同火烧一般疼起来。
在试过无数次后,他的身体终于做出了反应,快步走了过去,伸手试图将七零八落的秋千从火堆里捡起来,根本顾不上自己会不会被灼伤。
火光大起,浓烟遮盖了他的视线,使得他不自觉地闭眼。
等他终于能睁眼时,周遭的一切都改变了。
三月春光盛,山寺桃花开。
兴许是求姻缘的人太多,巍峨庄严的佛殿前今年移栽了两株桃树。
它们的枝条交相缠绕,看起来如同恋人一般。
有传言说,只要在寺中买一块桃木牌,亲自动手刻上心悦之人的名字,系上红线挂到树上,就能得偿所愿,与爱人长相厮守。
岑浮舟站在桃木牌摊位前,目光怔然。
周遭的女子时不时朝他投来目光,其中的爱慕与惊艳不加掩饰。
小和尚递给他木牌跟一把刻字的小刀,好奇问他:“世子是要刻何人的名字?”
岑浮舟迷茫地开口:“我的未婚妻……”
她是谁来着?
那个名字到了嘴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这让他心中郁气愈积愈深,捏着木牌的手也越发用力。
好半天后,他才想起来了未婚妻的名字。
青溪。
就刻这两个字吧。
岑浮舟用红线系住那木牌,在小和尚提供的矮凳上落座,拿起刀纂刻起来,一笔一划都极为认真。
终于刻成之后,他露出些许笑意,将那木牌往树上挂。
小和尚好奇凑近:“芷兰?好名字。”
岑浮舟手一顿。
芷兰是谁?
顺着小和尚的目光看去,他在自己刚刻的木牌上看到了那两个字。
红线忽地被他扯断,岑浮舟的神色变得沉郁。
他刚刻的分明不是这两个字。
他回身又买了一个木牌,却在落刀之际又陷入了方才同样的谜题,他要刻什么字来着?
好一会儿,他才恍然想起未婚妻似乎是叫青溪。
然而等他将这两个字刻上去,正欲挂在树上之际,那小和尚念的依然是芷兰二字。
岑浮舟的眸光阴沉不已,燥郁让他心中如同有一团火在烧。
他索性买下了所有的木牌,一开始刻的全是青溪,但随着记忆变得模糊,那种被白雾笼罩的感觉也越来越明显,错字也更多,从青溪到轻西……
但这些无一例外,都在挂上树的时候变成了芷兰。
在刻完最后一块木牌,眼睁睁看着它变成芷兰二字时,岑浮舟怒极反笑。
他毫不犹豫地将木牌捏碎,毁了桃树,在众人惊慌说他疯了的叫喊声中,一刀扎穿了自己如同美玉做的手。
这下总刻不出旁人的名字了吧!
痛感尖锐而又剧烈,血花四溅,钻心似的疼反而让他脑海里的那个名字越来越清晰,一直遮掩他视线与头脑的白雾骤然散去……
张府客房。
床上安睡的人猛地坐起,枕头被他拂落在地。
凌风听到动静,瞬间惊醒冲进来:“世子爷,您怎么了?”
岑浮舟额头上有细密的汗,那种被束住手脚什么都不能说、不能做的窒息感却消失了。
刚才他做了个很长的梦,梦中似乎是在侯府,又似乎是在寺院,那些事现在回想也有些模糊了,但痛感绝对真实。
他的眼神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冷然,近乎执拗地看着自己的手。
那上面还有一道疤,是之前被人用簪子刺的,眼下已经好全了。
岑浮舟陡然起身,衣衫都只是随意披上,在凌风不解的询问中出了门。
片刻后,张府西厢房。
院落之中站了个人,月光下树影斑驳遮盖了他的神色。
凌风从没见过自己主子这般。
他小心翼翼问道:“世子爷,要不,咱们把李姑娘叫起来吧?”
若是有事找她,光是在这像块石头般站着,也没什么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