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浮舟没想到自己走神的功夫,父亲已经想到这么远了。
他果断开口:“爹,我想请您归京后,叫上族中长辈同我娘一道去李家提亲。”
镇北侯顿时诧异地看着他。
天子赐婚后,两家只需要选日子成亲即可,连交换庚帖一事都不必,更不用说再提亲了。
他跟夫人亲自上门,还要叫上族亲?
这分明是寻常人家自行迎娶正妻的礼仪。
在镇北侯惊讶的目光中,岑浮舟沉稳说道:“青溪知书达礼,蕙质兰心,不比任何世家贵女差。”
提起那个人,一向老成的人难得带了些少年意气:“赐婚是锦上添花,我并不觉得委屈。”
“我与她两情相悦,这门亲事越快办越好。”
纵然如今青溪与他有几分不和也没关系,新婚夫妻都是需要磨合的,慢慢来。
据说他爹娘当年相看时,彼此都嫌弃对方的很,到如今也恩爱几十年了。
镇北侯已经被他震惊到说不出话了。
自家儿子他是知道的。
韩家那个小子韩烨,红颜知己遍布京都。
他们两自幼相识,舟儿却对风月之事丝毫不感兴趣。
而如今,他竟说他有两情相悦之人,真是稀罕事儿。
他追问了许多关于李青溪的事,岑浮舟一一作答。
得知她竟然跟着来到卫州,还在剿灭山匪时出了些力,镇北侯对这小女子有几分钦佩。
这魄力,还真适合嫁入尚武的侯府。
镇北侯想马上见见她。
但岑浮舟想起自己才刚惹了她,推说有机会再带过来。
父子两人这一谈话,便定下了提亲的章程。
李青溪丝毫不知道这些,她更希望自己能马上回到京都家中。
几百里之外,青州。
厢房之中安睡的人骤然惊醒,身上浸了一层薄汗。
杏儿听到动静,赶紧上前:“小姐,可是做噩梦了?”
李芷兰有些惊魂未定:“我梦到大姐姐出事了。”
她现下已经想不起梦中事了,只隐约记得李青溪一身的血,十分刺眼。
“许是因为大小姐独身在卫州,您担心她罢了。”
杏儿给她倒了水来,安抚道:“您不必忧虑,岑世子也在那,他的护卫很厉害,能保护好大小姐的。”
也是。
有岑世子在身边,大姐姐不会有事的。
想起自己尚在病榻上的父亲,李芷兰露出愁容:“前院可有派人来,我爹怎么样了?”
“夫人让人来回了话,我看您好不容易午睡,就没叫起。”
杏儿替她更衣:“老爷的情况好了很多,现在勉强能起身了。”
“真的?”李芷兰高兴不已,“我去看看他。”
临出门时,杏儿想起一件事:“对了,今儿早上姜公子来过,去拜见了老爷。”
姜文轩是来青州游学的。
可今年想参加游学的学生太多,人数比往常多了一倍,各处都住满了。
无奈之下他只能托李芷兰想办法,最后借住在李家一处小宅院里。
隔天,姜文轩就买了些礼品上门致谢。
得知本来与李芷兰议亲的就是姜文轩,对方还出身高门,久病的李鸿胜那天亲自接待了他。
想起这些事,李芷兰笑容散去。
父亲的病在心里,寻常药石没用,姜文轩一来他比谁都康健。
正院房中,李鸿胜神色苍白,躺在床上。
他的夫人陈氏是个温柔美妇人,准备伺候他服药。
李芷兰进门时,陈氏笑着道:“你来的正巧,刚才你爹还在念叨你呢。”
她接过药碗上前:“爹爹脸色看起来好了许多,我也就放心了。”
李鸿胜慢慢道:“今早姜贤侄来过,带了许多补品。”
李芷兰沉默不语。
每次来正房,爹就必定提起姜文轩,也必定会提婚事。
果不其然,李鸿胜下一句话就是:“姜贤侄懂事知理,也不知道日后哪家女子有福气嫁给他。”
他看了一眼自家女儿,奈何李芷兰只将药喂到他嘴边,根本不接话。
李鸿胜又说姜文轩文采过人,姜家高门显贵。
说他大哥李致远,就是因为女儿得了门好亲事,轻而易举升了官……到最后必定会提起李青溪。
“青溪那孩子自小就不够端庄,大哥大嫂溺爱她,十来岁时还整日出去游逛,跟市井小民混在一起,哪个女儿家会这样,如今竟然要做侯爵夫人了。”
“她琴棋书画虽通但不精,诗词歌赋也不如你,听说岑世子最先是与你认识的,怎么你就没人家运道好。”
这些话李芷兰不知道听过多少遍,都能背下来了。
她心中觉得烦闷,却碍于说这些话的人是生着病的亲生父亲,只得默默听着。
李鸿胜:“姜贤侄拿了这么多补品过来,咱们也不好不回礼,我让你母亲备了些糕点,等会儿芷兰你去送给他。”
李芷兰握着汤匙的手紧了紧,语气仍旧温和:“这种小事让下人去办就好,我还是留在家中照顾您吧。”
李鸿胜皱眉,语气不容置疑:“不行,你亲自去一趟。”
李芷兰勉强道:“姜公子要温书,我去了定然会打扰他。”
“他既然有空来探望我,可见温书也不急于一时。”李鸿胜语气都有些不耐烦了:“让你去你就去,到了那儿跟人家说会儿话,不必急着回来。”
顿了顿他又道:“可以问问姜贤侄中意什么样的女子,记着点他的喜好,多找找共同话题……”
李芷兰听这些话都听了十来天了。
她本想着都顺从父亲这么久了,再去一趟也没什么。
可她到底是忍不住了:“我不去,爹,您别再逼我了行吗?”
姜文轩的喜好与她何关?
他们之间连朋友都算不上。
一向柔顺的女儿突然说了这话,李鸿胜都愣了愣。
等他反应过来后,心中升腾起一股火气:“你就是这么跟你父亲说话的,我逼你什么了?!”
他胸腔剧烈起伏:“不过是让你去送个糕点,有这么不情愿吗?”
陈氏见状,赶紧道:“老爷,你消消气,芷兰不是那个意思,她不过是想在家中照顾你而已……”
“府里不是没有下人,哪儿用得着她照顾?”
李鸿胜气的猛烈咳嗽,盯着李芷兰:“我看你是去京都几年翅膀硬了,连亲爹都不放在眼里,既然如此就不必到我跟前碍眼,我病死了也与你这不孝女无关!”
他话音刚落,李芷兰将手中的药碗毫不犹豫地砸在了地上。
瓷片破碎的声音,让人心里一惊。
她眼眶泛红,语气却比之前冷了许多:“爹,是不是当初我留在京都,等着您咽气再回来置办丧事,都比如今要孝顺得多?”
李鸿胜怒极,抄起茶盏砸在她身上:“逆女,你说的什么话!”
她丝毫不退让:“自我归家到如今十来日,对您是绝对恭顺,可您只知道用生病这件事威胁我去接触姜文轩,就不觉得羞愧吗?”
就算李芷兰性子温柔,也是有脾气的。
她早就对父亲的威胁与勉强感到厌烦了。
“我那是为你好!”
李芷兰毫不意外他会说这话:“他中意的人本就不是我,您说的为我好,只会让我在他面前难堪。”
“况且您也不是真的为我好,不过是想用我的亲事给你的仕途铺路罢了!”
李鸿胜的攀附之心,实在是太明显了,姜文轩当然能看出来。
只是毕竟蒙了李家的恩,不好不给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