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溪手持画卷,愣在原地。
良久,她才说道:“可你四年前,没有来过京都啊。”
芷兰在随他们上京之前,从未单独离家过的。
而他们李家大房,满打满算到京都,还不足四年呢。
李芷兰自然也清楚情况,自己分明是随着大房的伯父伯母一起来京城的。
而且她十分确定,来此之前从未见过三皇子。
可这画上的人,确确实实是她没错。
若说世间人多有生得像的,也不会连名字都差不多啊。
而且她私下问过萧临渊的侍卫,为何从一开始就称呼她是兰姑娘?
彼时那护卫十分惊讶:“这是您当年留下的名字,不过只留了个单字兰,并未提起姓氏。”
据他所说,四年前她留下了名字后,原本跟自家主子约好了第二天再见,却再也没有出现过。
整个京都,都找不到人。
这简直太奇怪了。
他们甚至于以为,是不是遇到了什么精怪。
毕竟初遇,是在护国寺的山路上。
“这其中一定藏着什么玄机。”李芷兰将那画卷收起,“我一定要弄清楚。”
李青溪久久无言,待回到自己房中,她就迫不及待地把九九叫了出来。
“你能不能把三皇子萧临渊的情况,再给我看看?”
九九虽说有些不解,但还是给她了:“宿主,你之前不是看过了吗?”
它所记录的三皇子的人生轨迹,与李青溪前世的没有什么不同。
但今生却出现了许多异处,实在蹊跷。
李青溪一个字一个字地,仔细看完九九给的资料。
前世,皇子们争权夺利,处处下死手。
其中三皇子因为与二皇子同为一母所养,自然也被大皇子视为敌人。
他设下圈套,试图给二皇子扣上谋逆的帽子,谁曾想德妃心狠,直接将这事儿,扣在了三皇子身上,试图救下自己亲生子。
再加上当时朝堂诡谲,各处势力推波助澜,侯府也插了一脚,算是给自家支持的六皇子清路,把萧临渊谋逆的罪名坐实了。
再然后,他就被明德帝处死了。
从头至尾,芷兰同萧临渊不认识,也不曾见……
“等等!”
李青溪忽地站起来,神色莫名。
九九吓了一跳:“宿主,你怎么了?”
她眉头紧皱:“他们见过的。”
“谁?”
“芷兰跟萧临渊。”
李青溪喃喃道:“他们见过面。”
九九都坐起来了:“什么时候?”
李青溪抬眸看着它,有些失神。
“刑场上。”
“啊?”九九懵了,迅速查了一下,“宿主,你搞错了吧,原文没提过啊。”
原文里只有一句话:三皇子被处死后,随着各位皇子之间的势力制衡被打破,朝野逐渐动荡。
后面的片段并不长,就是写侯府如何扶持六皇子,岑浮舟同李芷兰成亲,新帝登基,赐予他们一场盛大婚礼的事了。
再然后,剧情就崩了。
原本该爱得死去活来的男女主,视彼此为陌路人,一个自裁,另一个似乎失去了情绪,成了行尸走肉。
“我没记错。”
李青溪第一次仔细去回忆前世的事。
彼时,岑浮舟还在大理寺就职。
他亲自监刑,处斩叛臣贼子,而她早就被他厌弃,多日见不到人,都快发疯了,索性去找他了。
谁知这一去,却遇到了李芷兰。
她那时候被剧情操控,只要一遇到芷兰,就歇斯底里,恨不得要了对方的命,与她大吵一架。
岑浮舟闻讯而来时,关心的只有芷兰。
至于她自己,则是被他的亲卫撵了回去,失魂落魄地关在了侯府的院落里。
九九翻了好半天:“找到了,原文里确实写了这事儿。”
但它写的比较简单,只随意交代了几句:李芷兰去寻岑浮舟,却遇到恶毒女配李青溪,还被她羞辱,岑浮舟为她出头,将李青溪赶走。
随后李芷兰被行刑时的场景吓哭,岑浮舟安慰她许久。
这在原文里,只不过是突出男女主感情好的一段小插曲而已。
“当时刑场的犯人,就是三皇子。”
所以,芷兰跟他见过的,最起码是见过最后一面。
只不过这点,从前被她忽略了。
“可是,这也不能说明什么呀。”九九如此说道,“就算他们前世见过面,那又如何?跟这辈子的事也没关系呀。”
一个是路人甲炮灰,一个是光芒环绕的女主。
要不是今生李青溪重生,改变了剧情线,他们两个或许仍旧不会认识。
李青溪却不觉得。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
比如说,她那时不时梦到的,不存在的记忆。
又比如说,芷兰跟三皇子的初遇,她却丝毫不记得。
再比如说,岑浮舟曾对她说过的那些往事,以及白玉这个人……
这些事缠绕在一起,让李青溪觉得纷乱复杂。
但再乱的事,总会有理清楚的时候。
李青溪忽地转身去了桌案前,扯过纸笔,写写画画起来。
九九化作实体,从旁看着:“宿主,你在做什么呢?”
她不答,将那纸上一个又一个名字按时间先后顺序被串起。
根据她做的那些梦,最开始她应该是在青州,认识了白玉,但这个人后来就消失了。
随后芷兰与三皇子京都初遇,但她很快离京,三皇子一直在找她。
再然后,芷兰在青州救了岑浮舟。
李家大房上京,她遇到岑浮舟。
“原文里没提到的两件事,以及我那从未有过的记忆,一件跟三皇子有关,一件跟白玉有关,这就是突破口。”
她找不到白玉,还能找不到三皇子吗?
当天,李青溪又去找了一趟李芷兰。
当然了,她并没有直白地说出一切。
只是托辞说,想帮芷兰查清楚当年的事,让她尽可能地多从三皇子那了解一些细节。
李芷兰对她从来信任,自然答应了。
然而三皇子已经将能说的,全部都告诉给李芷兰了,好几天过去,她并没有找到新的线索。
三皇子这边没有结果,白玉又不知身在何处,李青溪不由得有些烦躁。
过了腊月十五,京都下了一天大雪,一夜之间,人们陷入了寂静之中,大多在家中围着火炉取暖。
直到不久后,小年到来,雪也化了些,人们才出行。
商贩们比从前更积极些,卖年货的摊子清早就支了起来,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陶氏一大早就过来了:“青溪,今儿是小年,陛下率领百官祭灶神,你父亲进宫去了。”
“昨儿个,侯夫人送来帖子,说是想去护国寺祈福,我想着新年马上到了,就应了下来。”
“芷兰已经梳洗好了,你还不快些起身。”
李青溪其实不太愿意,在这种天气出门。
李致远同陶氏对她的要求并不严格,所以还能赖床。
原本她是打算这么睡一天呢,连腊梅都懒得出去摘。
但侯夫人秦氏相约,碍于情面,她也得去。
李青溪懒声应了句,唤来冬云给自己更衣。
梳洗完毕以后,她随意对付了两口早膳,就同李芷兰还有陶氏一起,坐上了去护国寺的马车。
到了佛寺山阶处,她正要下车,一只手伸过来扶她,她以为是冬云,下意识握住,却又反应过来不对劲。
掀开帘子一看,是岑浮舟。
秦氏跟陶氏则是在一旁说着话,四下人多,她抿了抿唇,到底是握住了他的手,下了马车。
谁曾想,等她想挣脱开的时候,这厮却顺势握的更紧了,丝毫没有放开的意思。
一行人往里走,李青溪咬牙低声说道:“岑浮舟,松开!”
他面上不显,依旧带着温润的笑:“青溪,在外面还有长辈面前,总要做做样子。”
“否则传出去,这陛下亲赐的婚事,新人却不和,岂不是让旁人看了笑话。”
“我呸,谁与你是新人,少胡说八道!”
岑浮舟没回话,眸光幽深几许。
早晚会是新人的。
李青溪挣脱,却无果,最终只能任由他牵着。
秦氏看着这状况,倒是十分满意:“李夫人,咱们两家已有婚约在,我也就不跟你绕圈子了。”
她燃了香:“宫中传了消息,我家侯爷能在家中过个年,但二月十六,就要回边塞,这一去又是好几年才能应召回来,边疆你也清楚,并不太平。”
“我与侯爷只有浮舟这么一个亲儿子,他自然也希望能参与他的婚仪,所以婚期该提上日程了。”
按理来说,这婚事早该办了。
只不过被诸多事情,耽误到现在。
陶氏笑着说道:“夫人说的是,那你看,这婚期定在何时合适?”
“我问过释恩大师了,正月二十八,是个好日子,诸事皆宜,不如就定下那天,如何?”
李青溪听到这话,心中一紧。
不行!
她不想嫁,也绝不能嫁过去!
顾不上许多,李青溪甚至于想要在这一刻,将婚事给推拒了。
但秦氏又接着道:“侯爷今日进宫,也准备同李大人商议此事,再一道去请示陛下。”
李青溪心凉了半截。
由皇帝定下婚期,若是她还拒婚,便是抗旨。
后果,她再清楚不过。
从始至终,岑浮舟一语未发。
而陶氏也清楚,明德帝肯定会开口定下婚期,所以也爽快答应了。
秦氏心下欢喜,拉着她一道去给送子菩萨进香。
边关危险,侯爷说不定哪天上了战场,就回不来了。
儿媳妇进门后,若是马上能给侯府传嗣,那再好不过了。
等陶氏她们的身影消失,李青溪立刻用力甩开身旁人的手,冷了脸色:“岑浮舟,婚期这事儿是不是你提出来的?”
“不是,当真是我爹娘的主意。”
他慢声否认,偏又补了一句:“但我乐见其成。”
“可当初我们分明约好了!”
岑浮舟看着她:“我早说过,我并非守诺之人。”
在旁的事情上,他可以做真君子。
但这件事,不行。
“你大可以继续用侯府的事来威胁我。”
事到如今,岑浮舟对她势在必得:“但你想清楚,侯府倒台,李家必受牵连。”
“况且李芷兰刚同三皇子定了亲,二皇子早就想要通过这门婚事,来与侯府缔结盟约,侯府若是出事,李芷兰也不可能过的安稳。”
“你想清楚。”
他对李青溪,再了解不过。
她不在乎他,但在乎李家,在乎李芷兰。
李青溪脸色十分难看: “你威胁我?!”
岑浮舟反而笑了:“青溪你不也一直在威胁我么?”
只不过对方谋求退婚,而他谋求成亲罢了。
要么成亲,要么大家一起死。
坦白来讲,他已经没多少耐心了。
既然好言相劝,奉上珍宝,她都不领情,拒他千里之外,那他只好采取些非常手段了。
有婚约在身,自然要利用起来。
岑浮舟似乎是叹了一声,软了语气。
“青溪,你该知道我对你的心意,嫁到侯府后,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我此生此世,也会只有你一个妻子,绝不纳妾。”
“所以,不要对我这么抗拒。”
可惜,李青溪不吃这套。
她冷笑一声:“你所说的情意,就是威胁我?”
他苦笑不语。
若她心甘情愿,他又怎么会出此下策。
不过威胁她,总比失去她要好。
李青溪知道,这婚期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她心中烦闷,不愿意再看岑浮舟一眼。
系统九九见状,不由得说道:“宿主,其实我觉得你也没有必要这么排斥岑浮舟啊。”
“你看啊,李芷兰马上要嫁给萧临渊了,等她的好感度涨到100点,咱们任务就完成了,这个世界的主角就变了,你自然也就不是恶毒女配,可以掌握自己的命运了。”
“到时候,你再跟岑浮舟在一起,也不会走上前世那种极端结局的。”
而且,宿主她之所以花费心思做任务,不就是想脱离悲惨结局吗?
既然跟岑浮舟在一起不会重蹈覆辙,那为什么不试试呢?
眼看着成功,就近在眼前了呀。
李青溪抿了抿唇:“九九,你不懂。”
她不止想逃离恶毒女配的命运,也想彻底同岑浮舟划清界限。
新的人生,不需要有旧人参与其中。
况且前世她真的爱过他,纵使知道一切或许是剧情的错,但被伤到的心哪能这么轻易愈合。
九九十分不理解。
不过它转念一想,岑浮舟同李青溪相当于感情破裂离婚的夫妻。
要复婚么,确实是有点难。
于是,它就不再劝了。
反正任务完成,它就离开这里了。
岑浮舟也知道李青溪此刻心情不好,怕是自己再多说些什么,她会更加阴郁,索性闭了嘴。
李青溪心不在焉地跟着陶氏她们上香之后,这才回了家中。
她回去没多久,凌风就来了。
他领着人,送来许多的金器,首饰,衣裳,乃至丝绸,绢布,以及田庄商铺的地契,加在一起,足足有十箱。
凌风见了陶氏,恭敬行礼:“夫人,世子爷说,按京中规矩,郎婿家出多少聘礼,娘家要出多少陪嫁。”
“李大人是清流之臣,两袖清风,有那么些家当,也都填了百姓国家的困苦窟窿,所以让属下送来这些,届时直接充作嫁妆即可,待李姑娘嫁过去,也是都要给她的。”
岑浮舟说话,给李致远留了些许面子。
当初陛下赐婚,侯府纳采送来的礼物,就有二十六抬。
后来正式定亲,又送了二十八抬。
方才在护国寺,提起迎亲前夕的催妆礼,侯夫人说要送五十四抬。
要真这么送,前前后后加起来,聘礼就有一百零八抬,也是十里红妆。
陶氏虽然高兴,侯府能对自家女儿这么重视。
但凭李家的家当,就是砸锅卖铁,别说等价的嫁妆,连六十四全抬嫁妆也陪不起啊。
所以回来之后,陶氏忧愁的很。
头一次实打实地感慨,女儿嫁的当真是高门大户。
她正想着要如何解决这事儿呢,岑世子倒是安排好一切了。
一时间,陶氏对这个女婿,真是满意的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