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修然穿着校服,手里拎着一袋苹果。
向来平静的眸子,在看见余杲杲的一刻,也震惊了片刻。垂在腿侧的右手不自觉地捏紧,手上的青筋分明可见。
那些被他自以为隐藏得很好的东西,在一刻,赤裸且血淋淋地摊在了余杲杲面前,等待她的点评。
他已经被她发现过一次,但上一次远没有这一次来得鲜血淋漓。
李修然觉得自己就要窒息了。
在即将呼吸不过来的时候,陈阿姨喊住了他,“修然来了啊,电脑在书房,你会弄的吧。”
救过他很多次的陈阿姨,又一次慷慨无私地向他伸出了援手。
李修然不想哭,也不想表现得很难过,但不得不承认,世界自私极了,所有东西都标好了价格,唯有苦难没有门槛。
不,连苦难也是自私的,它并不会平等地落在每个人的头上,却不偏不倚地砸中他。
这么多年来,他努力挺直背脊,不让人看出压在他身上的苦难,却还是在余杲杲面前弯下了腰。
他也很想拥有一次放声大哭的机会,但十八岁的李修然不配。
李修然努力冷静下来,他努力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把手里的苹果递给陈阿姨,礼貌地说:“陈阿姨,这个给您。”
“不用!”陈阿姨推了回去,“不要跟阿姨客气。”
李修然沉默地把苹果放在餐桌上,耷拉着脑袋,不敢去看坐在餐桌旁的余杲杲,径直往书房走去。
陈阿姨又坐回到沙发上,看着书房门,神色凝重又怅然地对胡文英说:“这孩子,就是我刚跟你说的,跟你女儿一个班的那个。”
从陈阿姨的表述里,余杲杲大致了解了李修然的家庭。
小时候的李修然身体不好,父母为给他治病,外出打工,在去打工的路上出了车祸,抢救了好几日还是走了。从此李修然跟奶奶相依为命,祖孙二人靠着低保与孤儿补贴过活。也因为贫穷,李修然的病情被耽误,晚了两年读书。在同龄人已经开始享受大学生活的时候,十八岁的李修然还在读高二。
余杲杲的内心五味杂陈。
难怪叫她别乱传,难怪中午不去食堂吃饭。她的那些困惑,此刻都得到了解答。
一个令人唏嘘不已的答案。
胡文英借口上卫生间,给余建雄打了个电话,让他多买一箱牛奶,再买些小孩子爱吃的零食。
为了不和余杲杲打照面,抢课结束后,李修然特地在书房里磨蹭了一会,忐忑不安地在书房里转了几圈,感觉门外没有了胡文英的声音,才开门出来。
陈阿姨正在擦拭厨房,看见李修然出来,拎起餐桌旁的一箱牛奶和一袋零食递给他。
李修然态度坚决地说不要。
陈阿姨说:“这不是我给你的,这是你那个同学爸妈给你的,你要还,你就亲自还给他们好了。”
李修然颤抖着手收下了。
他宁愿这是陈阿姨给他的施舍,也不想要余杲杲的同情。
坐在玄关处穿鞋时,李修然拿起自己那双洗到发白的黑色帆布鞋,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校服,自嘲地笑了笑。
余杲杲今天穿了一件白色连衣裙,她可以在不上学的时间里穿自己的漂亮衣服,可他只能穿校服。甚至除了白色的夏季校服,他没有一件白色的衣服。因为白色不耐脏,容易被人看出他的家庭的窘迫。
李修然穿好鞋,跟陈阿姨道别,拎着东西下楼,拐进了隔壁的单元楼。
回到家,奶奶王彩霞带着老花镜,坐在阳台上串珠子,听见开门声,眯着眼睛往门口看,“回来了?手里是什么?”
李修然把牛奶和零食放在门口,走到阳台帮奶奶做手工。
手刚碰到珠子,就被奶奶重重地敲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