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轮换,又是一年盛夏。
黑板上的高考倒计时进入个位数,余杲杲心里却好像突然轻松了下来,取而代之是一种掺杂着兴奋与期待的微妙情绪。
她把这种情绪理解为:死到临头,索性放弃挣扎,不如勇敢奔赴刑场。
她兴冲冲地把自己的理解分享给李修然,对方被她的说法逗笑,随后用更精准的词语概括:“是从容。”
余杲杲恍然大悟,猛点着头,“对对对!是从容!该复习的我都复习了,最后几天想要提高什么也是不可能的,不如从容不迫享受高三最后的时光。”
最后的几天,余杲杲放弃了挑灯夜读,调整作息,决心以最好的状态踏入这片没有硝烟的战场。
六月一号,家长们共同出资,购买树苗,由各班同学种下,作为毕业留念。
叶云慧拿着一只玻璃罐子进教室,“千帆,帮忙发一下便笺。同学们可以在便笺纸上写上任何你想写的话,写好后交给千帆,一起放进罐子里,下午种树时,一起埋下。”
思绪纷繁,四四方方的便笺纸,载不下余杲杲的千言万语。手中的笔悬停在便笺上方,久久不落。
最终,千言万语化为一句:
祝我们美梦成真。
溽暑的季节,傍晚琥珀色的光影里,身着白色校服的少男少女们,围聚在树坑前。
树坑是园林工人们事先挖好的,大家只需将树苗放入坑中,填好土即可。
没有种树经验的学子们,动作小心且轻柔,脸上洋溢着兴奋与紧张。有工人在一旁指导,大家有样学样,拿着铁锹,小心地翻动着土壤。
张千帆为心愿瓶找了个满意的位置,“祝我们大家的愿望都能成真!祝所有人,高考顺利,都能进入理想的大学!”
填好土后,工人接过铁锹,为大家善后。
挂上写有“20xx届高三(14)班毕业留念”的木牌,大家心里五味杂陈,无限感慨。既有对未来的展望,也有对过去三年高中生活的不舍。大家总是在嘴上厌恶着学校,爱在睡前许愿一觉睡醒学校爆炸,可当分别在即,却又都不约而同生出了不舍的情绪。
四十一人围在树苗前拍了合影。
余杲杲随着人群离开,走出几步,突然回过头,望向那瘦弱纤细的树苗。他们也同这树苗一样,稚嫩青涩。十八岁的他们,人生不过刚刚开场,未来是风雨交加的,也是枝繁叶茂的。树苗会长成参天大树,他们也会慢慢成为社会的中流砥柱。
她突然懂了,家长与老师们的良苦用心。
余杲杲看得有点久,她和凌寒被过往的同学冲散。
她焦急地环顾四周,寻找瘦弱单薄的身影。
“她往前走了。”身后传来安定的声音。
余杲杲不用回头也知道那是谁,语气里带着轻轻的笑:“你看见了?”
语调上扬,俏皮可爱。
李修然长得高,视野阔,“看见了,她找不到你,就往前走了。”
余杲杲往后退了几步,跟李修然并肩往前走,“李修然,你觉不觉得,我们跟那棵小树苗,其实是一样的?”
“嗯?”李修然好奇地歪头看她,她总能把一些看起来毫无关系的东西联系在一起,比如上次的学生和畜生,
“你看啊,小树苗现在很瘦弱,在这个复杂的社会面前,我们的力量也是非常瘦弱的。但是小树苗会长成参天大树,为人遮风挡雨,我们也会慢慢成长,成为社会的中坚力量。”余杲杲兴奋地为他解释,“你说是吗?”
“嗯。”他被说服了。
路上的人少了一点,余杲杲把双手背在身后,一遍看着李修然,一边倒着走,“李修然,一起做参天大树吧!”
“嗯。”
又是这句,余杲杲不满地“哼”了一声,“能不能说点新鲜的?”
新鲜的来了,“小心!”
这一句“小心”说得太晚,等余杲杲听见,她已经跌坐在路边草坪上。
李修然伸手去拉,可惜晚了一步。
余杲杲揉着屁股,顶着过路同学看戏的眼神里,脸上漫着尴尬的绯红。
“起不来了。”余杲杲站起来,但失败,转头向李修然求助,“拉我一下。”
当李修然的手心闯入她的眼帘,余杲杲心里漏了一拍,想起高二那个被阿滨气哭的晚自习,李修然也是这样伸手拉起坐在地上的她。不过两年的时间,为什么心情却变得不一样?
没等余杲杲思考出个所以然,李修然截断了她的思绪,“不起来吗?”
没有过多犹豫,手心覆上他的,那里柔软温暖,即便是炎热的夏日,却没有黏腻的感觉。
等余杲杲站起来,两人交握的双手迅速分开。
之后一路无言。
六月六日,叶云慧下发准考证,大家拿着准考证,互相询问对方的考场,想要在这场无声的战争里为自己寻找一位忠实的战友。
余杲杲没有准考证,因为她不是市一中的学生,也没有在这里参加高考的资格。
余杲杲突然想到那些小说里爱写的片段,假千金在豪门里生活久了,就以为自己是真千金。此刻的她,跟小说里的假千金没什么区别,在市一中待了两年,就以为自己真是市一中的了。
发完准考证,叶云慧交代了高考前的注意事项后,把余杲杲叫出了教室。
叶云慧没有说太多,只是拍拍她的肩膀,说了一句“加油”。
余杲杲回到教室,整理了自己的物品,跟同学们一起收拾了考场。
跟同学们作了告别,又跟凌寒互相道了加油后,余杲杲背着书包要往宿舍楼走时,她见到了一个很久没见的人——许可容。
学生头变成了锁骨发,眼里的疲惫不复再见,取而代之是一双满含希望的眼睛。
“可容!”余杲杲惊喜地抱住她,“你怎么回学校了?”
“明天就要高考了,我来看看大家。”许可容笑着说。
太久没见,再度重逢,两个女孩都激动地语无伦次。
余杲杲问:“你现在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