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工具组“砰”地一下扔在地上,溅起一阵尘土。顾不得擦去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他立刻开始工作。先将一套快速密封的管箍套入破损管道两端,他必须找准时机把两半管箍一套一个准,但是剧烈喷涌的高压蒸汽扰乱了他的动作准度,反复多次,才勉强将粗长的密封管箍固定好。旁边的机工大喊道:”快点关闸!“安卡不顾危险,将上游端关闸锁死,虽然漏出的蒸汽在逐渐变少,但在彻底截断上游端冷却液运输的数秒内,剧烈喷射的高压蒸汽数次烫伤安卡的颈部,被烫伤处的皮肤瞬间变红,冒起了燎泡,钻心一样的痛,但是安卡无法躲闪,更不能松开手,只能不断在嘴里默念机械祷文,希望这样可以给他带来好运,减缓他的疼痛。安卡喘着粗气,抓起快速紧固螺栓和专用扳手,他必须抓紧一切时间,危险可不会照顾每个人的进度。汗水让他的手不住地打滑,几乎握不住手中的扳手。尽管手臂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但他依然咬紧牙关,拼尽全力将每一个螺栓拧到最紧。只有彻底密封管箍两头,才可以保证它彻底包裹破损的管线,而留给他的时间却并不充裕。周围四散而出的浓厚白色蒸汽不断遮挡着他的视野,阻碍他的维修进度。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是被人用砂纸在安卡的心脏上来回摩擦。周围的喊叫声、轰鸣声、蒸汽喷射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首死亡的交响曲。周围的环境愈发艰难,一个受伤的维修工用身体强顶破损处时却因脱力没站稳而侧身躲避导致滚烫的蒸汽与他擦身而过,高温灼烧着他的头发和工作服,发出可怕的烧焦味,在狭窄的工作通道里,这让安卡差点把工具组扔出去,这是人类对于高温、火海的天然恐惧,但这是不可能的。因为安卡必须克服他本能的恐惧,专注于手中的工作。后方的朝圣者开始使用刚配发的喷雾型降温剂来喷洒这名受伤的技工。在这种环境进行管线抢修时极容易发生工伤,而每个能战斗到最后一刻的人手都是宝贵的。而安卡也开始更加专注与修复管箍本身,因为一个分神可能就会要了他的性命。
安卡手上动作越发的熟练,扳手越来越快的在数个螺丝之前切换。周围充斥的高热白色蒸汽正在缓慢褪去,证明着他们的维修正在起效,安卡的工作进入尾声,但是他此时依然不能放松警惕,周围逐渐有被替换下来的人进行紧急降温或者调整工作状态,安卡终于完成了最后一个螺丝的紧固,但是还不等他庆祝,从另一根管线出来的巨大声响打断了他的行动。在剧烈的压力之下,另一跟管道也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弯曲的悲鸣声。
恐怖的爆裂声撕裂了空气。那声音像是某种金属巨兽在弥留之际发出的哀嚎,令人毛骨悚然,下意识的用手去捂住耳朵。安卡循声望去,只见七号管线的中部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豁口,如同被怪兽啃噬出的伤疤,边缘参差不齐,不断地向外喷涌着更加猛烈的蒸汽,比刚才的破损处更要致命,蒸汽中似乎还夹杂着粘稠的冷却液,四处飞溅,让本就危急的情况变得雪上加霜,2名维修工躲闪不及,身上溅射到滚烫的冷却液,瞬间他们全身多处部位开始散发焦糊的味道。
“七号管线破损!紧急隔离!快!”机械教神甫的电子音变得更加急促,留在平台上数名机械教机仆,将七号管线相邻管线紧急断闸并固定住闸门以保证主阀门的运作顺畅。神甫的目镜死死地盯着爆裂的七号管线,机械义肢紧握着一个不知用途的金属工具,却没有急着行动。他机械义肢的数个指示灯疯狂的闪烁,标志着他正在高负荷运作来尝试解决当前的危机。
“啊!!我的眼睛!”
“救命!!”
数个凄厉的惨叫声打断了安卡的思路,即使再冷静也无法对周围不时响起的惨叫声充耳不闻。飞溅的高温冷却液严重伤害了他们的身体,脆弱的皮肤瞬间起泡发红溃烂,裸露在高温的工作服外的皮肤甚至被直接灼烧至半熟,身上散发的气味已经不能用恶臭来形容。灼伤的痛觉让2个技工发疯似的抓挠自己的伤口,撕扯自己被严重灼伤的皮肉。甚至一名伤者直接疼昏了过去,周围的人根本无法进行处理,只能将他们集中在一起进行简单的看护,随后,分出数人,使用担架,将2名受伤技工抬了下去,留下了散落一地杂物和各种人体组织和血液。
中级技工长立刻组织人手对现场进行清理,避免影响后续人员的正常走动。
混乱之中,另一名正在操作阀门的中级技工,看起来像是这里临时管事的朝圣者之一,他头戴的护目镜镜片上满是水渍,被汗水打湿的头发紧贴在脸上。对安卡这边大声喊道:“那边的小子!你的机械维修知识能够帮助控制住这里的动力阀门吗,过来协助我。还愣着干什么?快带上你的工具跟我来,我们去七号!”他对六号管线剩余的普通技工高声呼喝,”快把闸门和受损管道处理好!时间不多了。“说完他拎起自己特制的工具箱,头也不回地奔向七号管线的破损处,身旁的机械教机仆立刻跟了上去。
被这一通催促,安卡才意识到自己也是这群抢修工人中的一份子。现在不是惊慌的时候,也容不得安卡为这些人的命运悲鸣的时间了。他们只是普通的人类之躯,只能在失控的机械和灼热的蒸汽中用自己的生命争夺一丝生的希望。这里发生的都是灾难性的伤害,他强迫自己不要去看那些伤员。尽管剧烈的噪声、浓烈的蒸汽、滚烫的高温让身体机能快要达到极限了。可是机械的运作自有其冰冷的规则,机械不会听从任何的祈祷和哀求!安卡抓起刚才那套修复套件,跟上了前边那人的脚步,一起靠近正在尖叫嘶鸣的七号管线。
中级技工跑到已经完全失控的七号管线旁,他头戴的护目镜镜片被飞溅的冷却液腐蚀出数个坑洞。他将护目镜一把拽下扔到一旁,脸上的几道伤疤因为高温刺激变得暗红发紫,在脸上如蜈蚣般蜿蜒扭曲,汗水不住地从上面淌下。他粗略的环顾一周后对剩余的两人吼道:“B–9527(安卡的代号)你去截断七号阀门后的备用阀门!机仆辅助我维修!B–6276(另一个普通技工)你去七号管线左侧闸门!停止固定左闸,给我稳住!“,说罢,便熟练的将自己携带的特制工具箱打开,里面并没有维修工具,而是一个简易控制终端。他将控制终端放在地上,从已经快脱落的裤腰带里掏出数根特殊的线缆,将一端插入到控制终端内。周围喷涌的蒸汽,以及喷洒在身体上的冷却液。让他无法直起身体进行操作,只能半蹲在终端前,将线缆一一连接到到裸露的七号管线外壁上的多个接口中。此时高温的冷却液几乎快要和皮肤直接接触,但中级技工顾不上这些了,只有先重新调整阀门参数,才有时间进行管线修复工作!半机械化的机仆伸出机械爪配合中级技工控制维修,它的数个机械爪在接触的阀门表面的时候,金属和高热金属剧烈摩擦传出的噪音,标志着他们的任务执行起来也并不顺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