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雪花大片落下,纷纷扬扬。屋内,却是暖意融融。红泥小炉上,铜壶里的水咕噜咕噜地翻滚着,热气袅袅升起。桌上摆着几个筐子,里面装着各种丝线。
窗户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花,屋内的温暖让这冰花愈发晶莹剔透。
维君今日身着一袭绯色百花飞碟绣花袄,搭配同色刺绣妆花裙,一头乌发松松挽起,仅用一根红玛瑙簪子轻巧簪住,几缕碎发垂落在白皙如玉的颈边,更添几分慵懒风姿。巴掌大的小脸肤若凝脂,一双杏仁眼恰似藏着一泓秋水,顾盼间波光潋滟,眼波流转之际,无端惹人沉醉。
此刻,她慵懒地卧在软榻之上,一条绣着精致暗纹的小方被轻轻搭在腿上,手中紧抱着个汤婆子,她不时用脸颊蹭一蹭那温热的表面,微闭双眸,似在静静享受这源源不断的暖意。
玉莺、玉兰和玉梅三个丫鬟围坐火炉旁,纤细的手指灵活地在丝线间穿梭,正专心致志地编着络子。
只见玉兰一双巧手上下翻飞,那丝线在她指尖仿若有了生命,或缠绕、或穿插,不多时,一个精巧的花样便初见雏形。她当真手巧得很,甭管是繁复华丽的如意纹络子,还是清新雅致的花卉络子,都能信手拈来。维君瞧得眼睛放光,兴奋地直嚷嚷:“玉兰,你快给我编个十二生肖出来,我倒要瞧瞧,你这巧手能把它们编成啥样的玲珑模样。” 说罢,还忍不住探身向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玉兰手中的丝线,满是期待。
正当时,江妈妈推门而入,面上笑意盈盈说道:“三小姐,您这厢暖煦如春呐。适才老奴代太太去往大奶奶处递送物件,于庭院之中偶遇王家小姐,那王家小姐还特意着老奴传语,言称须臾便要来寻小姐玩呢。”
室内三名丫鬟见是太太跟前的管事江妈妈进来,忙不迭地起身迎候,玉兰道:“妈妈且这边安坐,您先喝盏热茶,驱驱寒气。”
自陈季晖迎娶新妇后,府中下人们皆遵新规,唤肖玉凤作太太,陈季晖为大爷,苏婉蓉便是那大奶奶了。
维君本在榻上闲坐,闻得此语,双眸骤亮,轻盈跃下榻来,急声问道:“王家姐姐现下于何处?”
江妈妈见状,疾趋几步,伸手稳稳扶住维君,口中关切念叨:“哎哟,我的三小姐,如此寒天冻地,您万不可只着袜履便立于此冰凉砖石之上,倘使寒邪入体,那可怎生是好。”
玉莺当即矮身蹲下,快手帮维君着好绣鞋。江妈妈端起茶盏,轻吹茶沫,啜饮一口,继而说道:“王家小姐此刻已至大奶奶院中,想来不大会儿便能过来探望小姐了。”
维君闻听,忙唤玉兰上前,帮着重新梳理云鬓;玉莺则将一盘盘鲜妍果脯、精致点心摆放齐整;玉梅亦转身而去,取来那冰裂纹的汝窑茶具,配以普洱,着手重新烹茶,一时间,屋内众人各司其职,皆为待客忙碌不迭。
凝光院内,婉蓉听闻王瑜到访,不禁微微一怔,心下暗忖:这般大雪纷飞之日,她怎会前来?念头闪过,婉蓉面上却不露声色,款步走到门口相迎。
王瑜抬脚跨过朱漆门槛,抬眸间,只见堂中高悬着八宝琉璃灯,灯穗是金丝与珊瑚珠串就,华彩璀璨,映亮整间屋子。
正中央,一张金丝楠木罗汉床大气磅礴,铺着猩红织金锦褥,绣满祥龙瑞凤,金线熠熠,贵气逼人。床前脚踏亦是檀木雕花,瑞兽造型栩栩如生。
一侧雕花几案之上,成套的金器摆件摆放得错落有致。如意纹香炉中,袅袅青烟悠悠升腾而起,馥郁的香气四散弥漫,为这室内更添几分雅致。大案旁静静安置着一把太师椅,雪貂皮褥柔顺地披覆其上,触手之处,暖意顿生。
妆台处,银镜光可鉴人,镜旁一溜排开金步摇、翠玉镯、珍珠项链,光芒交错闪烁,晃得人眼花缭乱。妆奁之内,香粉细腻、胭脂明艳,独特的香气萦绕不散。
靠墙而立的一排樟木衣柜,其中一个柜门半敞着,内里所藏的貂皮、狐裘、蜀锦华服一一映入眼帘。再往里走,书房区域,笔墨纸砚俱是珍品,一方鸡血石砚,殷红如血,夺人心魄;书架上摆满账册、典籍。
环顾房内四壁,挂着名家墨宝、织锦挂屏,山水灵动,花鸟娇艳。地上铺就的青石地砖,打磨光滑,一切陈设尽显居住于此的夫人那雍容华贵、庄重典雅的气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