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阮像做了个极其漫长的梦。
梦里的她,回到了父亲尚未失踪、爷爷奶奶也都健在的那个冬天。
温溪村到处张灯结彩,她看着一群孩子在鞭炮声中疯跑回家。
幼年时的温阮,也被母亲催促着往家赶。
可一推开老家厚重的大铁门,一颗鲜血淋漓的头颅,突然从门框上掉了下来,赫然倒挂在眼前。
从小被全家人爱着的小女孩,平时看到奶奶杀鸡都要远远躲开,连鸡扑腾到地上的血都不敢踩。
时常被父亲说娇气,笑她的胆子小到被苍蝇蹬一脚,都得去医院挂个急诊。
母亲也经常心疼又无奈地感叹——看来,无论是警察还是胸外科主刀医生的衣钵,你都继承不了了。
温阮看着当场吓得瘫坐在地、嚎啕大哭的自己。
想把人护在身后,告诉她死人与鲜血,其实都没那么可怕。
可悬挂在半空的那张脸,竟从凌芳陡然变成了父亲温建业。
素来冷静沉稳、在同事眼中情感波动接近机器人的温法医,突然泪如雨下。
她想喊、想叫,想伸手拿下那颗头颅,想问为什么……
但无论温阮怎么歇斯底里,却都张口无声。
她痛到只能拼命捶打胸口,才让自己不在这样的煎熬中活活憋死。
可双手骤然脱力,大脑一阵天旋地转。
再度睁眼,那张脸,突然变成了大学时收买室友、给自己下药的富二代。
温阮如记忆里一样,拼尽全力撞倒了架子上的装饰瓷瓶,捡起一片碎瓷划破自己大腿。
用痛感让自己清醒的同时,将碎片抵在男人脖间。
可对方不过轻巧一拨,就夺下了她的“武器”。
温阮拼命反抗,却始终如砧板上任人揉圆捏扁的一尾鱼。
关键时刻,好在陆阔及时赶到,把对方打得屁滚尿流。
委屈与恐惧,让温阮扑在他怀里,嚎啕大哭。
“陆阔,我再也没有爸爸了!”
……
荣曜看着温阮双肩微颤,抽泣不止,不由双臂收紧,轻拍她的后背。
可一遍遍的柔声安抚,换来的,却是怀中人越发强烈的抽泣。
他看着她唇瓣在动,立即附耳上前。
却听她含糊不清的嗓音里,吐出“陆阔”二字。
毫无防备的梦话,让荣曜面色一僵。
究竟是怎样的关系,才会让温阮在被人下药、生理期泡进冷水的危险时刻,还能在梦里哭着喊那个人的名字。
再一联想中午茶水间里,温阮那句——荣队,你为什么会觉得,失败的是他,而不是我?
荣曜舌尖顶了顶后槽牙。
心中酸涩自嘲,却在听温阮呜咽着说出——“我再也没有爸爸了”,猛然一坠。
他想到前几天,从温建斌嘴里问出跟温阮父母有关的那些事。
以及,十六年前黄凤麟绑架案中,至今下落不明的警察温建业,正是她的父亲。
荣曜看向推门进来的护士长,“止痛针打了吗?”
“打过了,但得三五分钟才能起效果。”
护士长说着,就要给荣曜扎针,却被抬手止住。
“她现在发烧怕冷,麻烦你拿几张医用加热贴。”
对于这样不懂情况,却又想反向指挥医务人员的人,护士长无奈。
但碍于眼前人,是这家医院最大股东的儿子,她也只得压下脾气,耐心解释。
“荣先生,医用加热贴的平均温度在52°左右,最高能达到63°,温小姐用的药,有些在这样的温度下,会令药效丧失。”
荣曜看着怀里冷到发抖的温阮,再度追问,“38-40度,会导致药物失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