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上了马车后,那人维持一晚上的镇定霎时崩盘。
萧锦羡的双颊升起酡红,双手将温念之圈在身前,下巴抵在她颈窝。
八分醉的声音像是揉着一团化不开的雾,“念念,你不会离开我是不是?”
“嗯,我不会。”温念之伸出手,摩挲着他滚烫的侧脸。
“娘亲被人害死了,外祖一家因助我出逃,无一人生还。逃到东庆,以为老师是我唯一的亲人。可他也将我算计其中……除了你,我什么都没有了……我是萧家的罪人,我、对不起他们。”
“念念,念念……”
后面的声音越来越小,温念之的颈窝染上一滴热泪,心脏像是被凿开一个大洞,里面盛满了萧锦羡的泪水。
这样一个人,在温念之面前从来都是无坚不摧的。哪怕数次上战场,刀剑无眼,他从未怕过。
可现在在他的眼泪里,温念之觉察到他的害怕。
他在害怕,失去唯一的她。
温念之转过身,正对着他,将他的脑袋抱在自己身前。
他只是无声啜泣,剥开了长进血肉里的铠甲,他不怕血肉淋漓的展示给她看。
脆弱的、彷徨的,需要依靠、需要疗伤的,通通都是他。
那个在温念之面前,无坚不摧的他。
她的嗓子干涩,有些说不出话,可她依旧抱着他,“乖啊,慢慢说。我在,我在听。我也不会离开你……”
她从来都没有这么想,把一个人拥入怀里,死也不分开。
这是她的小太阳啊,他拼尽全力勇敢地对抗黑暗。可光与影的交织,总让这份明亮时隐时现。
她想把自己身上的温暖,全部分给他。
马车缓缓行驶,街道与行人在以极缓的速度向后退去。灯笼、微光、月色交融在一起,场景在不停变换。
最后,稳稳停在将军府门前。
萧锦羡保持着理智,收拾好情绪,踩着虚浮的步子下车后,除了裹着一身醉意,旁的神色又被他好好的藏了起来。
温念之将他搀扶进了院子,吩咐春晓去熬醒酒汤,又让秋雨打了热水。那人就默默坐着,任她摆弄。
房里收拾完,温念之才拉着人回榻上躺着。
今晚的月亮格外的亮,再有两日就是中秋,月光也变得大方。
灭了烛火的房里,透过窗棂,洒下一室银霜。
觉察到萧锦羡并未合眼,温念之翻起身趴在榻上,“在想什么?若是还想哭的话,就哭吧。在这里,只有我和月亮。”
这人的酒醒了大半,想起方才在马车上失态,他撇开脑袋,气鼓鼓的样子像是在生自己的气,委实懊恼,“我没有哭……”
“好好好,萧三岁最坚强,怎么可能哭呢。”温念之一手支着自己的下巴,另一只手贴着他侧脸的轮廓,细细摩挲。
掌心传来的温度叫他贪恋,他觉得自己是真的陷进去了。没有任何理由和借口,生命里一成不变的灰色,被渐渐染上五彩斑斓。
就像没有方向的轻舟,行过一处水流疾驰的峡谷,在即将跌落万丈瀑布时,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推入了另一处桃源。
眼前,豁然开朗。
是染上春光的破晓,是如歌的夏日,是秋色的彩林,还有宁静的冬雪。
借着月光,他凝视着女子的笑颜。
微醺的眸色映着她的身影,撩拨起身体里的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