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海灌进鼻腔时,李文忠尝到了铁锈味里的甜腥。他看见自己的掌纹在融化,皮肤下浮现出铜钱状的血管网。手中虎符的骨刺正在生长,沿着小臂经络钻进肘关节,每一次脉搏都带来针刺般的剧痛。
陈友谅的头颅在血浪中沉浮,下颌开合间吐出成串铜钱:"看见龙鳞了吗?"话音未落,朱元璋的半边头骨突然睁眼,天灵盖上的铜镜碎片折射出血月寒光。李文忠的锁子甲应声碎裂,露出心口处蠕动的鳞片——青灰色,边缘锋利如刀。
船艉楼传来皮肉撕裂声。李文忠转头时,看见自己的旗舰正在蜕皮。桐油浸泡的船板层层剥落,露出下层猩红的肉质船体。桅杆化作脊椎骨,缆绳变成绞丝筋腱,整艘船竟是一具盘卧的龙骨。
"这才是破浪号的真相。"陈友谅的头颅嵌在龙骨第七节,"朱重八没告诉你?我们都在龙脉上造船。"他咧开嘴,齿缝间爬出铜钱蛊虫,"用阵亡将士的怨气淬炼龙骨,这可是徐达的妙计。"
血海突然沸腾。无数铜镜从海底升起,镜面映着不同时空的场景:至正二十年的采石矶,朱元璋将三百战俘浇铸进船底;龙凤六年的鄱阳湖水战,常遇春用活人血祭船首像;还有此刻正在发生的——李文忠的轻骑兵被珊瑚枝贯穿,尸体正被拖向龙骨折口。
虎符的骨刺突然穿透肩胛。剧痛让李文忠跪倒在龙骨上,他看见自己的血在木质纹路间流淌,绘出金陵城的轮廓。更可怕的是城中宫阙的飞檐——那些金瓦下压着密密麻麻的生辰帖,每张纸都连着根绞丝。
"抬头看天。"陈友谅的声调带着戏谑。血月表面裂开蛛网状纹路,月光透过缝隙洒下,竟是无数根垂落的绞刑绳。每条绳索末端都系着块龙鳞,鳞片上刻着明朝将领的名字。李文忠找到了自己的那片,背面用殓文刻着"癸卯年七月初七溺毙"。
龙骨折口突然喷出血雾。雾中浮现徐达的身影,这位沙场宿将正在给战马钉蹄铁,可锤头砸出的不是火星,而是飞溅的铜钱。当徐达转头时,李文忠看见他后颈有片逆生的鳞——与自己心口的一模一样。
"当年在滁州..."李文忠的回忆被骨裂声打断。龙骨节节爆开,每处断口都伸出珊瑚状触须。触须尖端裂开五道缝隙,酷似手指,正疯狂抓挠虚空。他忽然明白鄱阳湖为何终年雾气不散——这些根本不是水汽,而是龙脉溃烂渗出的脓血。
朱元璋的半边头骨突然开口:"文忠吾侄..."声音带着粘稠的水响,"接住龙角!"天灵盖上的铜镜碎片激射而出,在血月中拼成弯角形状。李文忠下意识伸手,龙角刺入掌心的瞬间,整片血海倒卷上天。
时空翻转的眩晕中,他看见十二年前的场景:朱元璋在皇觉寺后院埋下陶瓮,瓮里是用蒙古贵胄头骨炼制的铜钱;八年前攻占集庆时,叔父深夜在城墙根泼洒腥臭的黑血;还有三个月前的中军帐,那碗践行酒里浮着的鳞状结晶...
"这才是真正的绞龙局。"陈友谅的头颅与龙骨分离,悬在血月中化作第三只眼,"朱重八把我们都炼成了活桩。"眼瞳里映出骇人景象:应天城地下埋着三百六十五口青铜棺,每口棺中都躺着个蜕皮的大将,他们的骨架与龙脉岩层融为一体。
李文忠心口的龙鳞开始增生。第一片鳞刺破胸膛时,他听见鄱阳湖西岸传来号角声。血雾凝聚成朱元璋的虚影,吴王手中不再是朱笔,而是截龙椎骨。当骨尖指向荒村方向时,李文忠的虎符突然爆裂,骨刺在血肉中游走,最终在后背拼成星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