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惊尘既然归纳出这点结论,他似乎应该去往“鼋头渚”上,看个究竟?
不,他没有动,连房门都没有出,只吩咐店家,送来一碗“红两鲜”面,充作午膳。
他虽不关心“怀璧”的“壁”,却有点关心“沉江”的“人”,决心不论这是“何人”“何事”,均应设法先把“人”救下,不令“沉江”再说。
此时不动,原因有二:
第一是时间还早,“鼋头渚”距此,不过十里路程,纵令吃完晚饭,再复行动,也不会耽误了“风清月白”四字,等到达“鼋头渚”上,最多也不过月出东山而已。
第二是等人,俞惊尘因鲍恩仁不曾看见这“纸下留书”,想等他回来,研究一下,或许以鲍恩仁的丰富经验,敏锐观察,会有什么比自己进一步的发现?
何况,鲍恩仁查缉贼踪之事,有无结果?他也深挂心头,想要问个究竟,早知为快!
常言道:“观娱嫌夜短,寂寞恨更长”,等人的时光,几乎比“寂寞时光”,更难挨过,俞惊尘左等右等,难过万分地,一直等到晚霞幻彩,几欲上灯,鲍恩仁仍然不见归踪,杳如黄鹤。
他不能再等了,连晚饭也顾不得吃,除在房中留字说明自己去向外,并厚赏银两,嘱咐店家,鲍恩仁一回店内,便请他赶去“鼋头渚”上相见。
这不是俞惊尘急躁,而是因为“今夜”,是可能性最大的一个夜晚,俞惊尘若是延误,万一那“怀壁之人”,就此“沉江”,岂非有见死不救之咎?北固诸方拱,南徐一带收,长风天堑险,皓月海门秋,长江,是美的,月下的长江尤美,上游东峡,犹见奔腾,至此,已将入海,开阔浩潮,益显气势,九派归东,群流汇左,寒潮弄月,远浪浮天,那份高华局象,实非黄河、奥粤江等水,所能比!
本篇所述的“鼋头渚”,并非如今“无锡蠡园”的旅游胜地,而是在长江注入太湖水口附近的一片野岸,岸边有块巨石,斜伸入江,形似鼋头而名,与无锡蠡园之“鼋头渚”,有大小鼋头之分。
俞惊尘到得这片长江野岸时,果然东天之上,才见月白。
蒙蒙初月淡,点点数峰青,他顾不得欣赏长江美景,真气一提,身形电拔,便到了那一大块斜伸入江形若鼋头的巨石之上。
因这巨石甚高,方圆也不在俞惊尘若不登石,根本看不见有无人?拿不准自己究意是未会白跑?抑或是受了戏弄?
在俞惊尘纵身之际,认为石上多半无人,但人影凌空,高出巨石以后,居然看见石上盘膝坐着一位身着白色懦衫之人。
这白衣书生,约莫四十上下,风神极为俊秀,但脸色却嫌过于苍白,目光也有点黯淡散漫,他装束十分潇洒,却有桩扎眼之事,就是用朱红色的细绳,把一方长约七寸,宽约四寸的书形白玉,牢牢绑在胸前!
唔,有道理了,这是“怀璧”,扯来这风华高朗,令人一见便有点油然生敬的白衣书生,当真有“沉江”之念!
俞惊尘落足石上,那白衣书生便抬起头来,向东天看了一眼。
这时,半轮月魄,才吐清光,照得万派江流,成了一片翻澜银海!
白衣书生偏过头来,向俞惊尘伸手微招,含笑发话说道:
“请走到近来,我目光已散,离得太远,根本看不清楚。”
说也奇怪,俞惊尘一见此人,便从心中起了一种油然生敬之心,听他发话一喊,便应声走过,抱拳长揖,陪笑说道:
“武林末学俞惊尘,向前辈请安。”
白衣书生听了“俞惊尘”之名,又向他脸上,仔细盯了两眼,扬眉问道:
“你叫俞惊尘?俞长苍是你何人?”
俞惊尘想不到竟有这多武林人物,一见自己貌相,便看破自己家世?
由此可见这白衣书生必与父亲有旧,那敢怠慢,肃立恭身答道:
“长苍二字,乃是先父名帏!”
白衣书生“啊”了一声,神色十分凄怆的,摇头叹道:
“岁月不居,故人已逝,人生寿夭,夫复何言?”
语音微顿,目注俞惊尘道:
“俞老弟,是吴大器教你来的?”
俞惊尘对“吴大器”之名,茫然以太陌生,想说出旅店桌上的“风清月白鼋头渚,有人怀壁欲沉江”留言,又觉有点失口,遂把头儿摇了一摇,代表了回答。
白衣书生虽见俞惊尘摇头,仍然满面笑容,温言说道:
“你是我故人之子,是非吴大器寻来,也无所谓,何况这小鼋头渚,十分荒僻,能够巧遇,更更有前缘”
这位白衣书生,听谈吐、看神情,分明是武林高人,江湖前辈,却不知怎似身染重病,气息短促,连稍长一些话儿,都说得十分吃力?
俞惊尘见他有些呛咳,急忙说道:
“前辈保重,晚辈囊中有当代神医葛心仁老人家所赐药物,要不要”
话犹未了,白衣书生已略一定神,摇手接道:
“不必,俞老弟看去根骨深厚,灵秀聪明,你应该懂得药医不死病,佛度有缘人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