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衫人双眉微蹙,指着渺浩洞庭,和一发君山,目注白衣书生问道:
“尊驾是说这景色不好?”
白衣书生摇头笑道:
“吴楚东南拆、乾坤日夜浮洞庭西望楚江分,水尽南去不见云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杜工部,李滴仙、孟囊阳等三位唐代大诗人都力加赞美,在下敢说这百里洞庭的景色不美么?”
青衫人苦笑道:
“那么尊驾是说我这个人儿不好?”
白衣书生又复摇头笑道:
“彼此虽然风来水上,云度寒塘,江湖萍遇,从未识荆,但尊驾除了形神焦悴,似乎曾怀重大悲愁之外,全身上下,并不带半点邪气,我为何会嫌你不好?”
语音至此,微微一顿,不等青衫人再问,继续扬眉说道:
“我是指尊驾适才口中微吟的那阙临江仙词儿不好!”
青衫人有点微感意外地,向白衣书生看了一眼,问道:
“那一句不好?”
白衣书生应声道:
“浪花淘尽英雄!”青衫人道:
“不好之处何在?”
白衣书生道:
“浪花淘得尽者,不是真正英雄,真正英雄不会被浪花淘尽!”
青衫人长叹一声,摇了摇头说道:
“人算不如天算,英雄难与命争!长江逝水,亘古如斯,白骨埋丘,英雄安在?”
白衣书生不以为然地,摇头说道:
“话不能这样说法白骨纵然归朽坏,英雄伟迹总长存!曹孟德洒酒临江,横槊赋诗。周公瑾督率水军,雄姿荚发,诸葛武侯纶巾羽扇,谈笑风流”
话犹未了,那青衫人突似触动了什么伤感,目中先现泪光,并截断白衣书生的话头,厉声喝道:
“伟迹长留的那些,全是前代古人,我所感叹被浪花淘尽的,乃是今人!”
白衣书生不料青衫人突然发了脾气,眉头徽皱,把语声放得和缓一些,含笑问道:
“那些今人,能否请教一二?”
青衫人刚待开口,突然目中泪光微闪,叹息一声说道:
“往事只堪哀,对景难排,这种触目怆怀,提起来都觉伤心之事,不提也罢”
人家不愿再提勾惹伤心的往事,白衣书生当然未便勉强,笑了一笑,扬眉说道:
“尊驾刚才提起曹孟德洒酒临江之事,他那首短歌行作得好:慨当以慷,尤思难忘,何以解忧,惟有杜康。尊驾既然块垒未消,尤思难忘,在下便请你喝上几杯酒儿,以杜康解忧如何?倘若不能举杯消愁,你不妨再去洞庭湖上,狂啸迎风,抽刀断水!”
青衫人相当豪迈,并不推辞,立刻谢了一声,便与白衣书生同坐一桌,倾杯狂饮,仿佛酒量甚佳?
但人是极奇怪的动物,尤其在心情变化方面,往往宛若夏云,无法捉摸!
刚刚白衣书生请教他被浪花淘尽的,是那些今代英雄?他拒面未答,不肯勾惹伤心,但不多时后,青衫人却又主动要向不再追问的白衣书生,吐露一切。
七、杯酒儿下腹,青衫人长叹一声目注白衣书生道:
“胸中有物,不吐难消,老弟还想不想听我所见的断肠往事?”
白衣书生微微一笑,向青衫人略举杯,扬眉答道:
“无所谓,美景良辰,喝酒第一,听不听旁人闲事,有什么要紧?但倘若尊驾一定要拿我作倾吐闷郁对象,在下也不妨洗耳恭听!因为我有的是闲功夫,不过端阳,我不会离开洞庭湖面。”
这就叫“以妙对妙”!
他想请教时,对方不愿作答,如今对方愿意作答,他又听不听无所谓了!
“叱”的一声,青衫人又是一大杯“洞庭春”美酒下腹,指着白衣书生腰间所佩的剑鞘说道:
“老弟,请恕我痴长几春,如此托大称呼,你除了腰间悬剑以外,目光中英芒隐隐,显然也是武林中人”
白衣书生对青衫人的“老弟”之称,夷然无忤,点头一笑答道:
“尊驾法眼无差,在下略通武技,倘若稍为轻狂一点,也可以自称为武林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