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脸汉子劫道的这一出小插曲,全当娱乐身心了。要不是感觉这小子挺好玩的,早给他一发入魂了。
实际在这个年月的大关东,出门遇到劫道的简直就是家常便饭。
在山林,在河谷,在江岸,在青纱帐,在草甸子,在村屯,不但有大股小股的绺子横行无忌,还有跑单帮手持洋炮劫道的、蹲高粱根绑票的,三五成伙砸明火的。
到了晚上,打闷棍的、背死狗的防不胜防。甚至还有部分人群,白天下地干庄稼活,晚上客串砸黑窑也不会令人太意外。至于搬石头(偷贩小孩)、跑青花(行窃)、割海桃(种大烟)、牵缰子(盗马),也都是稀松平常。
有些小村屯更是被称为“九反之地”,白天还行,要是晚上过界,二郎神都保不住哮天犬。
普通人算是倒了霉了,所谓打粮卖钱怕绑,生了姑娘怕抢,走道怕闷,出门怕攮。
不过,韩老实拍了拍腰上的柯尔特蟒蛇,表示自己既不怕绑,也不怕攮。
马车继续出发,又走了差不多半个多小时,韩老实的肚子开始咕咕叫。昨天傍黑天在道边鸡毛小店买的干粮已经吃没了,而拉车的马也开始时不时的用前蹄刨地。
这是饿了,在表达不满,光吃道边的草根本不够用,需要马料。
而马料今早就已经吃没了。
恰好前面出现了一个小光腚屯子,七八户人家没遮没挡的,房前屋后只有两棵大榆树,连个正经的篱笆院都没有。这一带地薄,每年芒种洒下二斤半的谷种,到收秋的时候只能打半斗小米,外带二斤粗糠。
韩老实下了马车,牵着马直奔屯西头把边的两间小马架子。
小马架子的南炕上有个穿着花布夹袄的小媳妇,正倚在被垛上当啷着眼皮子纳鞋底,身旁从房梁上吊下个悠车子,里面睡一个刚过百天的小孩。
“有人在家吗?”韩老实在当院喊了一嗓子。
小媳妇把窗户扇周开,伸出头来看,“有人,你要干哈呀?”
韩老实招招手,道:“我是过路的,想买点干粮啥的,还有马料。”
“啊——这也没卖过东西呀,不知道咋算钱……”
“那没关系,我给你五个银角子,咋算都够了,方便吗?”
小媳妇一听说有五个银角子,当时就把纳了一半的鞋底子撇到炕头,脑袋撞到窗户扇子上都感觉不到疼,赶忙道:
“方便方便,有啥不方便的,我当家的打柴去了,马上就回来。你搁当院碾盘上坐一会儿,我先擀碗面条,再蒸发糕当干粮,正好有现成的面子。等我当家的回来,让他给你装马料,行不?”
“太行了!”
小媳妇在炕上一出溜就下地穿鞋,先端出来一碗水,到当院递给韩老实喝。韩老实也正好渴了,连忙接过碗来,还随口问了一句,“你当家的姓啥呀?”
“姓李,叫李贵!”
“扑”,韩老实一口水喷了出来。
“咋地了,莫非你认识我当家的?”
韩老实笑着摆手,掏出五个银角子递给小媳妇,“不认识,把钱给你!”
小媳妇接过五个银角子,兴高采烈的进屋了,手脚十分麻利,脚拉风箱手和面,胳膊肘子捣大蒜——这要在齐鲁,还能加一个脚趾盖子刮地蛋……
热汤面条很快就煮好端了出来,放在碾盘上。又从屋里拎出来一张三条半腿的凳子,让韩老实坐着吃。
韩老实笑着说道:“不会是要把我麻翻在地,再劫了金银去吧?”
小媳妇眨巴眨巴眼睛,显然没明白是啥意思。
韩老实不再说话,端起碗就开吃。
还别说,这小媳妇的手艺不赖,擀出来的面条吃起来筋道,炝锅面汤也不错,还把土豆子切成条一起煮,有滋有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