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韩老实睡得香甜的时候,黑压压的人马已经在暗夜当中悄然行进。
一轮上弦月正挂在天边,树毛子上落着的老鸹扑棱着翅膀飞远,怀德韩家的眼中钉、肉中刺即将拔除。
然而在这关键时刻,斜刺里却有一彪人马拦住去路。
月光之下,一顶顶大檐帽尤为显眼,黄铜材质五星嘉禾双穗帽徽闪闪发亮。虽然只有五六十人,却个个兵强马壮,与平时见到的警署巡警,精气神完全不是一个档次。
为首一人骑一匹白色高头大马,笔挺毛呢黑色警制服,金丝苏绶肩章上有三颗金星,袖口绣着三道金纹缎线,这都代表的是荐任署官。
大檐帽下剑眉星目,帅得一塌糊涂。
正是怀德县警署署长王剑壬,率领游击马队赶到当场。
马队的控马技术显然都十分高明,擦着怀德韩家的人身边驰过,马蹄子掀起来的尘土几乎都快要打到脸上。
尤其是王剑壬的白马,他冷不丁收拢嚼子,双蹬猛卡,坐骑一声咴鸣,两个前蹄冲天一拜,再一打踅,落下的马蹄子正好敲在韩四少的马前。
两匹马的马头相对,距离甚至不到半米,马鼻子呼出的热气互相都能喷到鬃毛上。
王剑壬用马鞭子杆敲了敲马镫,道:
“呦呵,这不是韩老四嘛,这大晚上的不在家里的炕头上搂着红果睡觉,摇哪骚了啥呀?”
韩克冯眯缝着眼睛盯着王剑壬,良久之后才道:
“起开,好狗不挡道!”
“汪——呜——汪,噫……” 王剑壬把恶犬的叫声学得惟妙惟肖,而龇牙咧嘴表情更是十分到位,显然是有十分深入的研究领悟。
后面勒马肃立的游击马队全都用手捂脸,不忍直视。
但韩家四少爷韩克冯却并不感觉好笑,“警告你一句,我怀德韩家的事,不是谁都能掺和得起的。”
王剑壬哈哈大笑,“啥?你怀德韩家还能有啥见不得人的事?不是文明缙绅嘛,修桥补路,冬舍棉,夏舍单,高搭粥棚十八里,整个洮昌道谁不知道怀德韩家的仁德贤名。”
韩克冯听到这里,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你这黑灯瞎火的带着游击马队跑出来七八十里地,就是来夸人的?
但紧接着王剑壬又开始演上了:“对了,你们怀德韩家是不是有个外号韩大嗙的管事,听说论起辈分是你叔,却给你当孙子——他今天没跟你一起出来?让我看看真人长啥样呗!”
“没来!”
“不能够啊!你这尊贵的韩家四少爷,哪能离了韩大嗙呢。我听说有人在晚上顶着黄纸到土地庙,找十殿阎罗告阴状,抢男霸女,私设刑堂,逼死了不知道多少人,一天不作损就睡不踏实觉……”
韩克冯抬头看了看月亮,“怎么,王大署长还要当一回包黑子,抓到我韩家的管事升堂开铡不成?”
“对喽,要不怎么怀德县的人都说韩家四少爷打小就尖呢,一眼就看出了我的想法,了不起!” 王剑壬脱下白手套,给他伸了一个大拇指。
“那就随便你了,试试看吧,看谁敢在怀德县抓我韩家的人,” 韩克冯的面色平静,继续说道:“那么现在,请让开路,这是我们怀德韩家的私事!”
“私事?呵呵,有点意思,” 王剑壬一带缰绳,白马向前两步,二马相交,两人距离非常近了,“你怀德韩家是私事,我却是要办公事!”
“什么公事?”
“自然是抓捕人犯喽,有韩姓男子涉嫌当众调戏两家子镇长发屯之民女刘大凤,本署长得到探报,该人现藏身于河神庙,即刻予以抓捕,必须批评教育,罚款奉小洋二角,给苦主一个公道,还怀德县一个朗朗乾坤!”
此言一出,怀德韩家的扈兵们都惊呆了。那两个紧跟在韩克冯身旁的黑衣劲装美女,更是把樱桃小口张得大大的,能塞进去一个大号热狗。
韩克冯面有阴翳,道:“王署长,我怀德韩家给出去的脸,最好还是要接住。否则,要是掉到地上的话,可就不好说了……”
“那你不妨就直接说一说,看看是怎么个不好说。” 王剑壬脸上笑容璀璨,似乎是遇到了非常值得高兴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