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刮目相瞧,现在边金韩家的三小姐韩竹君,那可真是刮目相瞧——岂止是刮目相瞧,眼珠子都刮飞边子了……
“闲扫白云寻鸟迹,自锄明月种梅花” ,韩竹君看着书桌上墨迹淋漓的一副联字,虽然表面上是恬淡如菊,实际瞳孔已然微微一缩,一双漂亮至极的美眸,掩饰了巨大的震惊。
若不是亲眼看到吴俊升从头到尾写完,她绝对不会相信这副联字会是出自吴俊升之手……
在郑家屯的洮辽镇守使公署的后院书房当中,这是韩竹君第一次与吴俊升会面。
此时吴俊升信手在旁边题写落款之后,把狼毫斗方笔搁在笔架上,晃荡着大脑袋看了刚刚走进来的韩竹君一眼,说道:
“呜呜——韩小姐果是雅致天成,名不虚传,这副容貌简直是能压得整个洮昌道的红果抬不起头来!”
吴俊升的一双蛤蟆眼外翻,自带肿眼泡“丑颜”效果,长相端的是无法恭维。但是此时的眼神当中虽然有惊艳,却绝无贪婪。
韩竹君直视着吴俊升的眼睛,道:“将军题写的这副联字,取板桥先生的《自题联》,只是将‘漫’以‘闲’代替,然则将军坐守一镇之地,统精锐之师,岂有‘闲’来?”
她看似侃侃而谈,实则是在掩饰内心的惊讶。大关东世人皆言吴大舌头从小没念过一天学堂,扁担倒在地上都不知道念“一”的选手,唯知贪财好色。往好听了形容,是厚重少文,实际就是个大草包。
然而今日一见,这一幅联字当场就给她镇住了:这一手书法虽谈不上什么名家风流,但已然是登堂入室,结字严谨、法度森严,显然是下过一番苦功的,隐隐有大家风范。
谈吐也绝非俗不可耐,除了舌头大之外,别的毛病确实没有……
韩竹君虽然把惊讶掩饰得非常到位,但是吴俊升却一眼看穿,暗地里心花怒放、得意洋洋。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不然这十年苦功岂不是白下了?
书房十年功,图的就是在人前显圣的一分钟。
要是韩老实在场,绝对要给他挑个大拇指:牛掰!为了装逼也是真豁得出去,这些年不知道写秃了多少支笔!
“呜呜——文武之道,一张一弛,军务之暇,也尚可偷得半日闲来,不然哪有机会一睹韩小姐的绝世芳容呢?”吴俊升腆着大肚子,迈着小短腿,示意韩竹君坐下,然后他亲手给倒下一盏香茗。
韩竹君优雅地转动茶杯,道:“将军真是文武双全,真乃当世俊杰!”
“呜呜——某家远谈不上俊杰,惟少小家境贫寒,与人放猪养马为业,幸有高人指点,练就一身武艺;呜呜——及长成投身绿林,又入行伍,四十岁乃习文,未敢有片刻怠慢,鞍马行军亦手不释卷……”
韩竹君听了这话,心中暗道:我承认这次是被你装到了,但是“练就一身武艺”就很扯淡了吧?就你这样的身板,都够呛能支巴过一只大鹅子——但嘴上却赞叹道:
“劳劳鞍马,依依帐灯,发刁斗令声,御金戈铁马,更夜读斯干彼采,实是一桩美谈,有君子之风。所谓靡不有初,鲜克有终,将军是有大执愿者!”
虽然被美人夸奖,心中倍爽,但吴俊升却有些着急:这文绉绉的说到啥时候是头啊?再这么整下去,俺老吴可就扛不了呀,家人们!
如此,装逼大业岂不是前功尽弃?
韩竹君又道:“吾观这奉省之英雄,能文能武者,唯将军一人尔,来日必九霄腾云,不拘束于一城一地!”
吴俊升的小细脖灵活转动,大脑袋左晃右晃,似乎有些自得。
韩竹君见此,心中一动,于是继续道:“将军当年在洮南关帝庙八人结义,皆起于微末,如今却个个名动关东,地位首推张奉天,八人结义,变成了奉省四巨头,实在令人感慨,方知什么是将相本无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