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公公似乎已预料到叶蓁会问,立刻回道:“贺之将军入京的消息对外一直称述职,鲜少有人知晓将军被下狱之事,那日不知是谁放出消息,将军会在酉时出宫。初始,骚乱发生在离宫门一里路外的街巷,那群贼人发现马车中人不是贺之将军,向宫门方向查探,因带着兵器人又鬼鬼祟祟被皇城护卫营发现,才起了冲突。”
“那马车中的人是谁?”
于公公并未着急回答,视线依次扫过贺之和叶蓁后道:“是马太医。”
叶蓁闻言,立刻一语双关道:“果然是冲将军来的!”
贺之猛地拉一下叶蓁的衣袖,示意她不可多言。
于公公只当看不到,继续道:“为证清白,逸王妃八百里加急致信祁国国主,国主自是坚决否认,为表诚意,提出亲上加亲,再提联姻之事为四皇子夏椴求亲。只是,皇上膝下并无子嗣,旁支中亦无适龄之女,于是戚将军亲自出面,提出继养一事。只是皇室过继子女关乎社稷,仪制繁琐,从选定人到入宗册、建文牒、礼部制册宝,再到册封昭告天下至少三月余,实在不利和亲之事,故才想出此计,便可省去前面最为繁杂的流程,可直接册封昭告天下。”
贺之直觉得所有的血全都冲向天灵盖,几乎要冲出去。他顿感一阵耳鸣,像是什么都听听不到了。
叶蓁望向前方,淡淡地道:“说到底,我只是养在皇上名下,若真有什么事首先牵连的是舒家。若祁国不计较则可,万一哪一天计较起来,我便是名不正言不顺,日后若两国冲突,我便是祭旗的那一个,戚将军连这一点都算到了,果然心思深沉!”
于公公面露欣赏,垂眼掩饰,道:“在下言尽于此,还请姑娘早做准备。”
“叶蓁谢公公提醒。”
于公公不便多做逗留,告辞离去。
叶蓁回到贺之身旁,并未发现他的异常,道:“戚家人果然擅长抓住时机,是我将祁国在宫门制造骚乱扯到刺杀你之事上,没成想给他人做了嫁衣裳,倒让戚将军抓住掩了皇后刺杀太医的罪行。”
贺之这才回过神,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沉思片刻道:“若真是皇后派人刺杀马太医,那她不止要杀我,应当是想一箭双雕将王爷扯入漩涡中。王妃也正是瞧出,才有了这和亲之事。”“和亲”二字贺之说得极轻,似乎很不愿意提及。
叶蓁仍思索着,道:“近日为一致对外,皇上与王爷的关系的确有所缓和。”
“这是皇后最不想看到的。”
“看来,王妃为保王爷,用我做了投名状,向皇后示好。”
贺之抬眸望向叶蓁:“你,真的要去和亲?”
“我有选择的余地吗?明日我便要进宫了。为何如此仓促,贺之哥哥难道瞧不出来,或许就是为了防止我临阵脱逃。”
贺之一把抓住叶蓁:“为何不在明日一早直接宣旨,偏偏派了于公公来此提前告知,难道不是皇上在给你一个逃走的机会?一个晚上,你完全可以逃出城,藏起来,躲得远远的!”
“可是……”叶蓁回望着贺之,“我为何要逃走呢?”
贺之愣住了。他总是站在自己的立场去为叶蓁筹谋,却未想过她在想什么,这样做何尝不是“专制”,与渊逸又有何区别?他骤然松开叶蓁的手,脸色越发得苍白起来。
叶蓁看着贺之,这才后知后觉发现他的异样,重新握住他的手:“贺之哥哥,你看着我。”在他看向来的那一瞬,她突然冲他笑了,极温柔极明媚的,仿佛遇到了什么高兴的事,“哥哥,戚将军为何要让舒老夫人收我为义女,也在防着我逃呢!我逃了,舒家便彻底完了,我们现在已经命运与共了,我怎能逃呢?!”
贺之何尝没有想到,只是根本不想考虑而已。舒家不可成为叶蓁的羁绊,这是他最不想看到的,可是,就算没有舒家这一层,叶蓁真的能逃吗?他缓缓闭上眼睛,浑身再无一丝力气。
叶蓁目不转睛地看着贺之,他看上去脆弱又无助,在经历过如此多波折之后,他从未流露过这样的情绪,如今为了她……
叶蓁站起身来,一出门便看到了门口的明风。他用同样无助的神情面对她,又如同犯了错的孩子:“大伯无用,明明刚从宫里回来,却一无所知!”
“若有心隐瞒,大伯怎会知晓。我去瞧一眼莫瑾,烦请大伯陪陪将军。”
“去吧!”明风目视叶蓁离开,长长地叹息一声,进了门。
贺之半靠在榻上,阖着眼,听到声音缓缓睁开了眼睛,勉强笑了一下,欠身道:“明侍卫。”
明风赶忙紧走几步阻止贺之起身,也不说话,只是陪他坐着。外面的声音很细微,有些听不清。贺之也不像是在听的样子,双眼无神地望着不远的地方,像是在想心事。片刻之后,他幽幽开口:“皇上同意估计是为保我们舒家。我这欠叶蓁的实在太多,就怕日后我这个哥哥还会拖累她。”
明风宽慰道:“叶蓁养在皇上名下也得需要有个拿得出手的身份,不止为将军,也在为叶蓁。在下深知将军无奈,只是,这天子有令,将军多体谅。”
贺之唯恐明风误会,忙道:“明侍卫言重了,只是我如今已是残缺之身,恐无法成为叶蓁的后盾,心中难免着急。”
“人各有命,和亲之事是福是祸还要看叶蓁的造化,自古有多少出身达官显贵之人随着家族衰败再无翻身之日,这后盾也是把双刃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