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精通医术,想必已查出贺之将军中过腐莹之毒,而当年冯大人下狱后也中过此毒,据说死状极其可怖,肠穿肚烂浑身无一块好肉。”
叶蓁面露急切:“知道具体情况吗?”
古太尉有些犹豫:“知道,只是恐会引起公主不适。”
“无妨。”叶蓁道,“见都见过了,还怕有何不适?”
古太尉实在不习惯与一弱女子谈那些腐肉、血腥诸如此类,但事情总还是要说,思忖片刻道:“冯大人当时是因贪腐罪入狱,用了刑,与贺之将军一样,被人暗中在伤口上下了腐莹之毒,只是那时无人见过此毒,外加地牢蛇蝇鼠虫横窜很是脏乱,医官也未曾往中毒方面想。只是这腐烂之势过于迅速,加之冯大人身上伤口又多,不出三日,他便浑身溃烂。冯大人写得一手好字,作的一手好画,对自己的手极其爱惜,便将手上的腐肉咬了下来,毒入口,由口入喉,几日之后便死了。死之后,他贪腐藏匿的那些银两也失去了踪迹,追了好些年都未找到。”
“冯大人的事,有冤情吗?”
“并无冤情,人赃俱获,据说仅家中密室中的金银珠宝都快赶上国库了,更不用说外面还藏匿甚巨。”
“那冯伽又哪来的底气如此对我?”
“他之前本就是个纨绔子弟,就连那日给你下的也是可以与腐莹之毒媲美的毒药,能毁人容貌,但却不会伤人性命。”
叶蓁点点头:“除了查冯宓儿,你再帮我查件事。当年是何人给冯大人用刑,中间有没有人去探望,下毒之人有没有查到。”
“是,在下立刻去办。”
“等等!”叶蓁又道,“不要牵扯到军中,找人私下去问。”
“在下明白。”
古太尉前脚一走,叶蓁便走向屏风后,向贺之道:“哥哥如何看天韵阁之事?”
贺之沉吟道:“我现在倒有些明白为何冯宓儿没有被灭口了。天子脚下贪腐如此之巨若说没有幕后指使或者仅为钱财说不过去。”
叶蓁对金钱一事并不敏感,也未曾往这方面想,如今被提醒,也觉得此事蹊跷。京兆府尹贪腐还牵扯到了军中,好像无论哪边都能与谋反牵扯上。是渊逸?那他为何要让古太尉来告知自己这些事?是皇后?若真是她,冯大人应当落不到此下场,更不用说她一心想收编姬家军。那到底是谁?
“后宫的奸细是要好好查一查了。”贺之目光炯炯地望着叶蓁,“我知你心中所想,若觉得无头绪或许是因有些事情你并不清楚,我可以帮你捋一下。”
“哥哥请讲。”
“皇上初登基时根基并不稳,再加大病初愈有一段时间其实是戚家在辅政,朝中议论声四起,为了平衡各方利益,当然也是为了稳固地位,戚将军建立了黄衣司,名义上是为巩固皇权的情报机构,但发展到今日几乎已沦为皇后的私军。也是在那时,逸王爷的职权几乎被架空,王爷极为不满,认为皇上握不住皇权才有了反意。而那时姬家军发觉到戚家意图试图抵抗,结果也是个经不起深查的,这才有了今日的局面。”贺之说着转向明风,“还有冯大人狱中审讯一事,明侍卫应当也有耳闻吧?”
“将军所言可是戚巽?”
叶蓁眉头微颦:“又是戚巽?!”
贺之斩钉截铁地道:“是!冯大人入狱后,与其接触最多的便是戚巽。当年冯大人的案子与姬将军的案子有牵连,戚家那时一门心思想收编姬家军,戚巽想将姬将军的罪定死,在冯大人身上没少下功夫。”
明风道:“此事外人不知,但也并不是秘密。皇后那时野心已起,戚巽被三个哥哥压着总想闯出点名堂,对于皇后的话可谓言听计从,所以,他的确没少参与。”
叶蓁微微颦眉:“你的毒便是他下的,他若给冯大人下毒,不奇怪。只是,他到底从何处得到的此毒?”
闻言,贺之的表情微变,垂下头去,片刻之后又恢复正常,向叶蓁道:“对了,天韵阁里的冯宓儿据说相貌平平,但仍有许多文人雅士趋之若鹜,只因她如冯大人一般习得一手好字作得一手好画,且温柔贤淑,是如解语花般的女子。”
叶蓁摘下帷帽,盯着贺之:“哥哥怎会知道得如此清楚?”
贺之愣了一下,随即忍下呼之欲出的那抹笑:“这不是关键。关键是,之前有传闻,冯宓儿与他的低等兵兄长一样纨绔,是个骄纵跋扈的主儿。”
叶蓁颦眉:“许是家遭变故收敛了脾性?”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贺之与明风异口同声,贺之接着又道,“天韵阁中的冯宓儿身份存疑,若真的是李代桃僵,那此人有何目的,真正的冯宓儿又去了哪里必须要深查,毕竟,她的手中很有可能握有巨额财富,说不定还有姬家军的余孽。”
叶蓁仍盯着贺之:“哥哥再同我讲讲,你还知道冯宓儿什么?”
贺之突然笑出了声,又用手去掩饰:“没有了,只有这些。真的,你别这样瞪我,真的只有这些,还是待寻个明白人去天韵阁查探一番。”说着转向明风,“明侍卫,明雨廷尉一直在黄衣司任职,应当对冯家颇为了解,可否请他辅助一二?”
明风闻言行至屏风后:“我立刻去问他。”说完疾步走了出去。
明风前脚刚走,贺之便拿不同以往的眼神去瞧叶蓁。叶蓁读不懂,便用直愣愣的眼神去瞧他,仿佛在研究那总是搞不明白的巨弩一般。他被瞧得心虚,便难掩笑意地去躲,她不许他躲,低下身子歪头去寻他的眼睛,恰好他垂首,两人差点碰到一起。两人离得如此之近,近到呼吸相闻,近到他能从她那如点漆般的黑眸中看到自己的影子。他愣了一下,缓缓抬起手来,握住她的脖颈。眼瞧着她的睫毛开始频繁颤动,脸颊上飞上两片可疑的红晕,他微微笑了一笑,将她拉远了些。
叶蓁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脑中蹦出来的全是在清月阁时女先生教她的那些如何取悦男子的话,越想脸越红,越红越觉得疑惑,越疑惑便越不知所措,起身时不是忘了这个便是碰倒了那个。对于未知和无法确认的事,她一向果决,要不论个明白,要不直接放弃,可是如今这莫名的难题她却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叶蓁走出屏风外,许久才将不受控制的心跳归于平缓。她悄悄转身瞧一眼屏风后,贺之似乎仍在端坐,一动不动,如泥塑的一般。她不想去打扰他,也不敢去,便强迫自己拿起巨弩的草图,很快,脑中那些纷乱的思绪便被赶到了九霄云外。
而屏风内的贺之将刚刚的意乱情迷收纳入心底,将戚家、姬家、冯家之间的恩怨又重新梳理了一番,只等着明风报信而来。
两个时辰后,明风没能赶回,来的竟然是成骅。见他大摇大摆地进帐,叶蓁突然意识到什么,忙起身问道:“是皇上让你来此?可是出什么事了?”
成骅瞧一眼屏风上映射出身影,用颤抖的声音回道:“是明侍卫派人将在下来送来此处,得了皇上的允准。另外,明侍卫让在下告诉姑娘,一会儿会有传旨公公接您回宫。具体因何事在下实在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