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臣高兴,多饮了几杯,无碍。”赢衡微微直起身子,往日里苍白的脸色因喝了清酒,染上了几分血色。
赫连煜抿唇不语,只是扶着他的手微微收紧了几分,搀扶着他,缓步朝东宫走去。
冠礼备着的清酒烈度虽不高,但赢衡身子骨一向不好,此刻也是脑袋发昏,有点昏昏欲睡。
所幸,东宫已然不远。赫连煜加快步伐,进了东宫正殿,将他扶至榻上,吩咐一旁的侍从煮一碗醒酒汤来。
赢衡斜靠在榻上,修长的手指轻轻按压着自己泛疼的太阳穴,因喝过酒泛热的身子微微发红,他脱下身上披着的狐毛大氅,随手扔在榻上,脚上穿着的玉靴也被踢开。
午后的斜阳从他身后的窗牖溜进来,金黄的光线落到他的身上、眉眼上,硬生生地为他添了几分神性的光芒,而他此刻也像极了一位沐浴在金光里的慵懒神仙。
赫连煜端着醒酒汤进来,一眼就看到了这样的场景,他步子微顿。数年间,他见惯了赢衡手握棋局,运筹帷幄的模样,也看过他练武时,宛如游龙般的英姿,也习惯了他身为太子,玩弄人心的帝王制衡之术的赢衡,却不曾见过这般卸下心防、安然一隅的他。
他望着赢衡泛红的眼尾,一股难以言说的欲望席卷他那双赤红的眼眸,他猛然回过神,给了自己一个耳光。
本已昏昏欲睡的赢衡听到动静,他缓缓睁开眼眸,睡眼惺忪的眸子里,全然没有以往的戒备,只是含着朦胧的水光。
在知晓自己惊扰了赢衡后,赫连煜便自觉地跪在地上,双手高捧着醒酒汤,向他请罪道,“属下惊扰了殿下,还望殿下恕罪。”
赢衡回过神,敛去眸中的神色,眉头微皱,手指微微揉着泛疼的穴位,挥手让他起身,接过他递来的醒酒汤,一饮而尽。
喝过醒酒汤后,他才觉得自己好了些许,他放下碗,招手让立于一旁的赫连煜过来,低声在他吩咐道,“阿煜,你负责去查一下我母后闺阁时期的事,重点查一下母后和镇国将军的关系。”
赫连煜一愣,随后恭敬行礼道,“是。”
赫连煜领命后便退出了正殿,赢衡垂眸,把玩着腰间的玉佩流苏,眼神微沉。
他微微侧眸,看向眼前烷桌上的棋局,他捻起一枚放置在他这边的黑子,审时度势地将这枚棋子放置在一个角落。瞬间,被逼至绝路的黑子活了过来,在满是围堵的白子中,杀出了一条血路。
他垂下手,望着黑子杀出的血路,眸色微沉。
如今,朝堂上已是三皇子党和太子党两方割据的局势。前段时日,三皇子党虽然出师不利,但事后的反扑定会凶猛。
他已达弱冠之年,早已是几大皇子眼中的眼中钉肉中刺,其余皇子虽不足为惧,但三皇子一党毕竟有文官之首乔铮,恐以他现在的势力,难以彻底击垮他。
他需要一个能与乔铮分庭抗礼的人,镇国将军无疑是最好的选择,但他身为深宫数年,无数次与死神擦肩而过,早已学会了不轻信他人。
他能瞧出裴靖川的忠诚,但他需要一个把柄,能握在手中的把柄,在这座吃人的深宫里,情义是最没用的东西。
赢衡沉着眸色,再度在棋盘上落下一子,这一子的落下,彻底改变了棋盘上白子的攻势,棋局也落了幕,黑子虽侥幸获胜,但每一步皆是踏着无数人的尸骨。
他起身,缓步走到殿门,半空中那残红的斜阳透过这方宫墙,照射在他身上,却无法照亮他那双黑沉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