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然,薛瑜听到帐外传来一阵动静,他猛然抬起头,大步跨出营帐,一眼就瞧见牵着马的赢衡。
“殿下!”
听到薛瑜的声音,赢衡并没有动静。他抬起头,看着主帐上悬挂的白幡,心中涌起不好的猜测。
“侯爷,裴将军呢?”赢衡声音放得极轻,但他牵着缰绳的手轻微颤抖,眼眶渐渐泛上红色。
薛瑜和余下的将士们听到赢衡这般问,皆垂下头,不言语。一时间,只有寒风刮过上方白幡的声音。
赢衡缓缓闭眼,敛下眸中的伤痛,掀开衣袍,跪在主帅营帐前。身后的大历将士们瞧见年轻的储君这般做,也纷纷跪下,他们一同望着那翻飞的白幡。
裴叔,我一定会为您报仇!
赢衡睁开眼,眸中早已褪去方才的伤感,黑眸中涌动的尽是刻骨的恨意和怒意。
他站起身,掀开主帐,身后的薛瑜跟着起身,跨入营帐中。
“殿下,您……”
薛瑜立在赢衡身后,眸色稍显复杂地看着赢衡那变白的长发,蠕动嘴唇。
“无碍。裴将军的尸体安置了吗?”
赢衡知晓他忧心自己的身体状况,他轻声开口,打断他的话,微微侧眸,问到他最关心的事情。
闻言,薛瑜凝重的眸色浮现出悲痛,他狠狠攥紧垂在身侧的手,垂首,声音沙哑地回答。
“裴将军拼死拦下联军后,尸体被悬挂在潼关城外。末将本想带人去营救裴将军的尸体,但不慎被敌军发现,只捡回了裴将军的一些遗物。”
薛瑜红着眼眶,从衣襟里掏出一封带着血迹的信和裴靖川从不离身的袖箭,递给赢衡。
赢衡转过身,微垂下眼眸,信笺上沾满了血迹,而最引人注目的还是信封上写着“殿下亲启”四字。
军中一向有一条不成文的习俗,凡是上战场之时,军中将士们皆会亲手写下一封绝笔信,怕得便是上了战场后,再也回不来。
若大军凯旋而归,这封绝笔信便会被同行之人送去家中,以慰家人之心。
裴靖川乃裴氏最后的血脉,赢衡原以为他不会写绝笔信,却不曾想他竟然给自己留下了这封绝笔信。
赢衡红着眼眶,伸出手轻轻接过递来的东西,挥了挥手,示意薛瑜退下。
待薛瑜退出营帐后,他拆掉那封带着血迹的信笺,抖开,一支枯萎的海棠花从里面掉落。
赢衡弯腰,将那支海棠花捡起,眼神逐渐从枯萎的花上落到他手中的信笺上,龙飞凤舞的字迹跃然纸上。
‘殿下亲启,提笔惊觉这世上早已无臣挂念之人,若说臣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殿下您。殿下为大历储君,谋略过人,有经天纬地之才,日后定也是一代圣君。此次战役,或许是臣最后一次为大历而战,为殿下而战,若臣不慎战死沙场,愿殿下勿伤怀,为国战死,是臣为武将最大的荣耀。’
信纸单薄,只能书写下寥寥几言,但简短的言语中尽是他身为武将的风骨。
赢衡捏紧手中单薄的信纸,信上言语本言至于此,但在其背后却还有一段未尽之言。
‘殿下,臣提笔所念皆为您的生母,您的母亲并未葬入皇陵,她被臣葬在了寒山寺的桃林中。臣本想永远带着这个秘密死去,但臣知月儿最大的心愿,便是希望殿下平安成长。若臣不幸战死,臣恳求殿下去看看淳仪皇后,她很想您。’
赢衡缓缓闭眼,凝结在眼眶中的清泪终还是落下,砸在手中的信笺上,晕染开信笺上的血迹。
他将手中的信笺折好,妥帖地放入衣襟中,垂下眼,轻轻摩挲着手中沾满血迹的袖箭,摸到袖箭底部时,轻轻描摹着镌刻在袖箭上的“月”字。
裴叔,母后,愿你们能够再度相逢。祈安定会不负裴叔期待,斩尽来敌!
————
有人还记得战国将军从不离身的袖箭吗~
裴家满门忠烈,皆是武将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