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瑾川看了一眼十七,见十七轻轻点头,便转头对宁夫人道:“可以。”
宁夫人站起身,视线越过温瑾川,落在十七身上。
她的孩子,在外人面前头都不敢抬。
呵... ...
可她能怪谁?
他变成这样,难道不是自己一手造成?
“十七,你先出去。”
十七没有动,只是抬头看向温瑾川,似乎在等待他的指示。温瑾川拍了拍他的手背,低声道:“去吧,在外面等我。”
十七这才点了点头,退出了房间。门轻轻关上,房间里只剩下温瑾川和宁夫人两人。
宁夫人走到窗边,背对着温瑾川,摸着墙边的瓷瓶语气淡漠道:“温瑾川,你到底想要什么?”
温瑾川站在原地,目光平静地看着她的背影,表情似乎有些...不悦:“我想要什么,您应该很清楚。”
宁夫人猛地转过身,眼中闪过一丝怒火:“你想要十七?你觉得你配吗?”
“您说呢,宁夫人。您觉得我配不配。”说完,弯腰捡起了方才被自己丢在一旁的油包纸,底部好似沾染了一些灰尘,他仔细拍了拍,待干净后这才满意。
“十七是我儿子,他的一切都由我来决定,轮不到你来插手!”
“宁夫人还是先回我刚才那个问题吧。”温瑾川上前一步,逼问:“您是认为给了他血肉,却折磨他二十年的母亲配?还是一直对他不闻不问的父亲配?这么一比,好像只有我有资格要十七呢。”
宁夫人哑口无言,指尖紧扣窗边的瓷瓶,以此压住她那无法宣泄的...情绪...
“你凭什么这么说!我是他娘!我生他养他,难道还比不上你一个外人?”
温瑾川冷笑:“生他养他?宁夫人,您真的觉得,您这些年对他做的事,算是‘养’吗?他不敢上药,不敢吃饭,不敢大声喧哗。就连身上的衣物都是补了又补,庄内下人哪个不比他过的好?!”
“身为儿子,却只能终日跪在自己母亲跟前,处处小心行事,稍有差池,鞭子就会上身。认自己的娘亲,妹妹为主子,这本应是他最亲的两人却无时无刻不在羞辱他。”
“这都是你赐给他的!整整二十年!”
“宁夫人,您对所有人都很好,甚至山庄下人都不曾亏待,可为什么!当初就不能拿出一丝善意对他!”
“养?晚辈不知,原来宁夫人口中的生养,与我们的认知竟这般不同。”
“您现在来跟我说配?是啊,我不配,难道你们就配了吗?!”
许是积累已久的愤怒,在此刻全面爆发。门外的十七往后退去,屋内的嗓音太大,让他一字不落的全听进了耳里。
落寞的抬头,望向天边的弯月。
其实,他没有恨过母亲。
在他被折磨的日子里,母亲又有多好过呢?
本应是公主的她,一夜间失去了所有。王朝覆灭,亲人离散,从云端跌落至尘埃,换做谁会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呢?
他想要一个家,可母亲的家又在哪?
... ...
温瑾川的一番话,让宁夫人头疼的厉害。
想要反驳,却发现自己无从辩解。
因为都是事实啊... ...
‘茶都端不好,要你有什么用?’
不过仅仅是洒出了几滴水渍,还是在端举了两个时辰的前提下,莫名的就挨了几十下板子。
那时的他很委屈吧...?
可这种委屈,数不胜数。
他...应该也麻木了。
本就泛红的眼底,又止不住开始抽泣。
温瑾川却只是满脸不屑。
哭有何用?难道哭了,十七遭受的那些罪就可以消失吗?
“您把他当成一个工具,一个用来发泄仇恨的工具。您从来没想过,他也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他也会疼,也会难过...不...他不会难过,他没有时间难过啊,整日干不完的活吃不饱的饭,他除了想方设法让自己活下去之外,根本没时间去想别的啊... ...”
“宁夫人,您生了他,却没有真正爱过他。”
房间里陷入了一片沉默,只有宁夫人那喘不过气的呼吸声在飘荡。
过了许久,抚平胸腔的闷堵后,慢慢转过身。
眼中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愤怒,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悲凉。
她用尽全力打掉墙边的瓷瓶,瓶身掉落,碎了一地。
也带着她...满腔的执念一并掉落尘埃。
十七闻声,什么都没想直接推门冲了进去,但房间里似乎并没有发生争执。
宁夫人凄凉的望了一眼十七,而后无奈摇头:
“你说得对,我没有真正爱过他。”
一句话,让十七低了头。
难过吗?他问自己。
其实也还好,毕竟早就知道母亲从来没爱过自己。
宁夫人深吸一口气,好似下定了什么决心:“温瑾川,我可以答应你,不再干涉你们的事。但是...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
温瑾川手心一紧,眼珠子忽然变得明亮。
“您说。”
“好好待他。”宁夫人的声音有些颤抖,“不要再让他受苦了。”
温瑾川郑重地点头:“我会的。”
站在门口的十七,听到母亲的话,并没有想象中的喜悦,反而一种说不出的酸涩。
温瑾川温柔地看着他。好像在说,以后都会好起来的。
宁夫人手心紧握,无奈闭眼。随后又恶狠狠睁开,直盯温瑾川:“若在让我知道你打了他,我不会放过你。”
温瑾川笑了:“这可说不好,犯了错,还是要罚的。”
一句话让十七红了脸。
不过,房间内的气氛倒是缓和许多。
宁夫人轻叹一声,走到十七面前,抬起手,似乎想要触碰他的脸,却在半空中停住。手指轻颤,眼中满是复杂的情感,有愧疚,有不舍,甚至还有一丝释然。
“十七...”宁夫人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哽咽,“这些年...是娘对不起你。”
十七抬起头,浑身淡漠。
他真的不需要道歉,再说一年前,自己已经听到了。
他想说没关系,想告诉他的娘亲,自己从未恨过她。
宁夫人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我知道,这些年你受了很多苦,很多委屈。是我...是我把对萧策的恨,全都发泄在了你身上。我不配做你的娘...我不配...”
十七的眼中渐渐涌出了泪水,他摇了摇头,声音低哑:“我...从未怪过您...”
“怎会不怪,你心里一定恨我...可是,娘真的...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每次看到你,我都会想起那一日,想起那些失去的一切...我...我控制不住自己...”
僵在半空中的手,到底收了回去。
“明日,我便回去了,淮茹她,还在等我。”
十七看着宁夫人收回的手,突感难过。他不知怎么解释才能让母亲明白,他真的从未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