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陈单凌松手后,小生物艰难地支起身子,重新行了跪礼。
从他的声音里,陈单凌听不出感情。
“属下确信没有错认。”
“所以四年前的那样‘东西’,和你有关系?”
“主人请明示。”
陈单凌稍稍侧头,指了指自己左耳上的菱形耳钉。
耳钉的状态不同以往:
此刻,它就好似感应到了什么,正肆意地发散着红色光芒。
小家伙望了一眼:
这物件与他的来处,有着相同的气息。
但看后,他又低下头:
“回禀主人,属下之职责,仅在于服侍您,此物与属下并无关联。”
他不动声色地答道。
他倒没有撒谎,这物件本就与他无关,甚至年纪还要远大于他。
陈单凌见问不到有用的信息,失望地轻叹一声,便准备离开。
走了没几步,他的脚踝略微感知到了毛发一般摩挲的触感。
他低头,捧起了身侧的一束发丝。
一束陌生的、暗红色的长发丝。
陈单凌瞥向小生物,质问道:
“这是你弄的?”
“属下多有冒犯,此为属下与您正式建立从属关系所必要的‘血祭’。”
“你还知道冒犯?这经过我同意吗!”
陈单凌一恼,那耳饰的光芒就更强烈了。
忽听得上空传来翅膀扇动的声音,他抬头看去。
——是那个卷发的吸血鬼。
那吸血鬼显然洗过澡了,还换了身衣服。
“哟呵——都搁这儿呢?”
“你还敢来?”
“哎哎哎别打我别打我!刚刚的事儿是我错了!”
那吸血鬼往后退了好几米才落地,高举双手示弱。
他被陈单凌此时的模样吓得够呛。
一对有着翠绿竖瞳与暗红色眼白的双凤眼,颇有恶魔的气势。
眼尾发红的深色更是平添一分邪恶的气息,更别提他这时还摆着一张臭脸。
好家伙,我回来干啥?历劫来了?
“你来干什么?”
“……我是寻思你这会儿应该还没进食,就过来…呃…瞅瞅?”
“看也看完了,你能滚了吗?”
陈单凌还在气头上,见到这个对自己有杀身之仇的吸血鬼只觉得更加心烦,自然没给好脸色。
“主人,‘血祭’需要藉由您的首次进食才能得以完成。属下僭越,亦是恐为时过晚。”
小生物起身瞬移到吸血鬼的颈边,果断地将发黑的利爪刺了进去:
“‘初拥者’…陈忆楷。”
小生物眉头紧皱,
为何主人与他的血液全无连结关系?
他抽出手,将沾染的血液以陈忆楷的伤口为起点,在其脖颈画了一圈咒文,又将剩余的血液溅上了陈单凌的脸颊。
“血之翼,殷(yān)之魔;恶之约,王之契——
“『血祭』,起。”
话音未落,一团红雾弥漫开来。
陈单凌突然闷哼一声。
他弓起背,身后生长出两对巨大的黑色蝠翼来。
“你……!”
陈单凌正要说话,理智却突然不受控制、向陈忆楷的脖子扑咬上去。
陈忆楷疼得紧闭双眼,却不敢轻举妄动,只怕又惹恼了这个新生的四翼。
不一会儿,他就感觉到陈单凌放松了啃咬的力道。
“疼死我了!”
陈单凌的理智还未完全恢复。
他第一时间将獠牙从陈忆楷的脖子上移开,低吼未停。
“哈啊……”
未咽下的血沿着他咧着的獠牙滴落。
“不足量的进食只会让您的身体状况急转直下,还请您继续完成。”
陈单凌强撑着意识,面容如饥饿野兽般狰狞。
他振翅逃出红雾。
他明白,如果继续在红雾中待下去,自己可能真的会做出怪物才会做的事。
“主人!”
小家伙急忙追了出去,陈忆楷也尽力追赶。
四翼的飞行速度本就极快,有逃跑意愿的四翼飞得当然更快。
正当陈忆楷快要无法追上前方那对主仆时,陈单凌终于脱力、由高空坠落。
小生物顾不得其他,舌尖轻点于手心残留的陈忆楷的血液。
两对蝠翼完全展开才赶到陈单凌的身侧,以气韵将他勉强托起。
但体型差距的悬殊让他无法支撑太久,仅是那一点点的双翼血液,也经不起他体力的消耗。
他将陈单凌平缓地带回地面,陈忆楷先一步落地,协助搀扶。
此时,陈单凌已经恢复常态。
还是迟了。
小家伙叹了口气。
没想到,“血祭”会如此不顺利。
他还未曾听闻在欲念红雾内血祭失败的案例,这股雾气引发的嗜血欲本是新生吸血鬼难以招架的。
太过强烈的意志力,不知是福是祸。
“您主人这是咋了?”
“双翼无权过问。”
陈单凌猛地睁眼,眸中充斥着血色的光。
就像陈忆楷失控时的眼眸一样。
没等二者反应,陈忆楷的脖子又一次感受到剧痛。
良久,陈单凌的瞳孔才逐渐恢复。
他一把推开了陈忆楷。
“嘶——”
陈忆楷疼得倒吸冷气,五官拧在一起。
陈单凌丝毫不知自己刚才做过什么。
他起身,感受到身后的重量。
两对黑翼还在,大的一对翼展怕是有四米有余。
他盯着累赘般的翅膀颇为不满,血色花纹由内而外地扩散到全翼。
几乎是在顷刻间,黑翼似是被花纹吸收。
随着花纹的收缩、两对翅膀都缩至他的身后。
“主人…”
“你别叫我主人。”
陈单凌极其烦躁,再次恶狠狠地瞪了小生物一眼。
手机在这时振动起来。
看来拖得太久了。
陈单凌走到一旁,写着“陈鹿”两个大字的来电提醒让他倍感为难。
犹豫了一阵,他才接起。
“哥哥!你到哪里啦?源原姐一个小时前就走了噢?”
陈单凌心不在焉,没有及时应声。
“…哥哥?”
“嗯,我在听。”
“在听什么呀!问你到哪里了!还不回来?”
陈单凌迟疑一下,才勉强笑道:
“好,我快到了。”
“噢……好,没事就行!快点噢!”
“嗯。”
借着屏幕的倒影,陈单凌清理了唇边的血迹。
粗略收拾好,他快步走出一段距离,才知小生物还在跟在身后:
“你还想干什么?”
“‘血祭’未能完全成功,您极易失控。”
“什么?”
“…换言之,属下履行职责须得更为尽心,无法应您期望离开。”
失控?像刚才那样吗?
难道…真的咬了那家伙?
陈单凌虽对刚才的一切都没有清晰的记忆,但想到那时的感受就一阵后怕。
“你觉得我能用什么理由把你带回家?”
“属下自有良策。
“此外,属下亦能让您的家人无法辨认您现下不属于人类的特征。”
这正是目前陈单凌最需要的。
陈单凌斟酌一番,终于点头答应。
又问:
“对了,我要怎么叫你?”
“回主人,您唤属下‘朽白’即可。”
“…那你打算用的办法是什么?”
“属下可以干扰人类认知,对人类的感官隐瞒破绽。”
“会有副作用吗?”
“并无。对您家人施加的视觉干扰,会在您坦白时失效。”
陈单凌听罢,瞥到垂在脚边的魔尾。
他将这无处安放的尾巴缠于腰间藏匿,动作轻柔地打开了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