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阿若,也叫白望栖,望栖,望七。
这个名字,是为一人而取。
三千五百多年前,我还是只小白蛇,并未化形,便被捕蛇人捉了去。
许是我长得特别,将我关在了笼子里,带到了集市上。
周身吵闹的环境使我感到烦躁,我缩成一团,闭上了眼,无力反抗,便静静等待。
恰在这时,一道清脆悦耳的声音传来,与这闹市格格不入。
“老板,这个多少银子,我要了。”
听见声音,我缓缓睁开眼。
一张笑得明媚的脸,闯入了我的眼底。
这便是,我与她的初遇。
她将我买下,也不知要将我带去哪里。
只是让我盘在她的肩头,时不时喂我几块生肉。
“诶,你能说话不?”
我摇了摇头。
“你能听懂我说话?”
我点了点头。
她虽满脸惊讶,却也笑了,笑得很开心,一直夸我有灵性。
她告诉我,她叫白七。
她知道我没有名字,便自作主张地为我起名为阿若。
我很喜欢。
她说她很累,总想歇一歇。
我不懂,只是这样想:
累了,便停下来睡一觉。
或许是我并未读懂她话中的深意。
孤墟城很繁华,可她却不喜,非要寻了处山林,盖了个木屋。
就这样,一人一蛇,住了进去。
她总说她的生活甚是枯燥,自打离家以来,便没有一个朋友。
平日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每每那时,我总会莫名失落。
若自己是人,她便不会无聊了。
可我没有灵骨,化不了形。
但她却两眼放光地盯着我:
“阿若,你若是能化形,定是很漂亮。”
漂亮?同她一样吗?
她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一阵笑,而后我便感觉身体轻飘飘的。
一片金光闪过,我竟然真的化成了人形。
只是手腕和脸颊有些许鳞片。
她很激动,捏着我的脸夸我可爱,我甜甜地笑着回应她。
事实证明,她的确会很开心。
不过,这也只是她用灵力维持的形态而已,我依旧没有灵骨,无法修炼。
可她却摸摸我的头,同我说:
“我们阿若是这世上最特别的妖,没有灵骨也能化形,无人能及。”
我与她朝看日升,暮观晚霞,自由自在,潇洒怡然。
我会每天围在她脚边一口一个“姐姐姐姐”地喊着。
她笑得明媚。
她高兴我便高兴。
我会去山里采野花为她编花环,她总会一个不落地收下,还夸我灵巧。
她时常教导我说,人与妖虽有隔阂,但若是都积德行善,匡扶正义,也并非不能志同道合。
我牢牢记在心里,不敢忘却。
韶华易逝。
十四年的光阴如同朝露,短暂却又美好。
那日她与我道别,我求她带我一起走,可她却说:
“江湖险恶,你还小,当下我不便带你同行。”
彼时的我,根本不明白她口中所说的“江湖险恶”是何意。
我只知道,她说会回来,那就一定会回来。
她不会骗我。
我没有灵力,不能使用千里符,只能日日待在木屋,盼着她归来。
可是我等了好久,也迟迟不见她回。
有时我也会很害怕,害怕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但随即又觉得自己可笑。
她那么聪明,那么厉害,又怎会遭遇不测。
或许,她只是找不到我了。
我受够了这种等待的日子。
不知要在这里待上多久,毫无盼头,每天沉溺于蹈空凌云的幻想,直至炬灭烟消。
远山沧海,与其这样,不如寻一处令自己神醉情弛的地方。
毕竟,姐姐说过,世间广阔,有很多的人和事,若不亲眼见见,这辈子都不会知道。
于是,我决定出去闯闯。
我拿上她留给我的金银细软,首次离开了这座山林。
我并不识路,只得来到山下的孤墟城。
恰时,我听到了很多人都在谈论的事。
听说中原出了个大门大派,力压群雄,名号响彻天下。
“万剑之宗青云山,剑道魁首白流萤!”
我想,白流萤应当是个很厉害的人,我若是能同她一样,姐姐也定能寻到我。
要做个好妖,这是姐姐说的。
因此,我帮马夫拉车,帮老婆婆捡果子,帮小孩取纸鸢。
可是……
马夫丢下拉车跑了,老婆婆拿果子砸我,小孩们也朝我吐唾沫。
而这一切,只因我的身份,只因为,我是妖。
可是姐姐对我那般好,他们为什么会讨厌我呢?
我并没有做错什么。
尽管如此,我依然没有放弃。
他们打我,我便笑。
因为每每我对姐姐笑时,她都会摸我的头,夸我可爱。
不过,他们似乎真的很不喜欢我。
后来,城里发生了一件大事,不少人都失踪了。
当日城里举办了一场大会,说是测灵骨。
可事后,那些有灵骨的人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而不知是谁放出的消息,说那日大会,混进了妖族,定是那些妖怪将人给吃了。
我的“街坊邻居”们都知道我的身份。
于是他们对我驱赶,咒骂,追杀。
我始终想不明白,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他们在我身后追赶,我跑进了一条巷子,躲进了草垛里,这才逃过一劫。
我正欲离开,却突然又来了几个蒙面人。
他们互相交换了东西,一个大黑袋子和几根金条。
我不敢轻举妄动,只听得他们说:
“有那群妖怪顶锅,这生意还真是好做。”
原来,这大黑袋子里装的,正是那些失踪之人的灵骨。
而这一切,也并非妖怪所为。
我激动得想把这个消息告诉所有人,告诉他们,妖怪并不一定会为非作歹。
他们的交易很成功,正打算离开,可小巷两侧的墙天上,又忽的飞下来两人。
他们速度极快,与那群蒙面人交锋。
但那两人的身手似乎更为厉害,将他们杀了个干净。
在他们打斗之时,刀刃划破了布袋,几块灵骨掉落于地。
而有一块好巧不巧地滚落到了我的面前。
我心中一惊,为了避免被发现,不得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出手将其掏了进来。
我浑身颤抖,因为我知道,倘若今日被发现,必死无疑。
可好在,我还算幸运,他们将那几块灵骨捡起后,便飞身离开。
我久久不能平复,回想起他们方才刀上的挂坠。
那两个男人,竟是玄月堂的弟子。
玄月堂,是西域第一大宗。
他们的新堂主刚上任不久,没想到,背地里竟会如此行事。
我看着手中的灵骨,不知所措。
灵骨……若我有了灵骨,便能修行。
那样的话,我就可以变得很厉害,到时候名扬万里,姐姐定能知晓。
我知道,它并不属于我。
可这灵骨,拿起来,便再也放不下了。
这是我第一次动了妄念,想将那块灵骨占为己有,我也确实这样做了。
将其融入身体后,我身上的鳞片很快褪去,现在的我,与人无异。
可这块灵骨算不上好,我的灵力,也并不强。
见到姐姐的心愈发迫切,让我有些不管不顾。
寻到了一个好路子,便想渴求更多。
我不满于这块灵骨的低劣,将主意打到了那些极具天赋的幼童身上。
他们的既好用,又好取。
而且,我替他们做了那么多事,只是取一块灵骨而已,我并不认为这很过分。
我也并不想杀人,可他们却说妖族天生坏种,说我是个恶魔,不得好死,人人得而诛之。
我不是,我从来不是,我只是想要一块灵骨罢了。
他本来是不用死的。
那是我第一次杀人,却不是最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