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之世界如何败坏?愚臣见:便如圣人所言,礼坏乐崩,纲常失堕。其根源在君、在臣、在民。
在君者,不辨贤愚,不辨忠奸,不辨直佞。喜听太平之辞,厌恶直言进谏。误认为天赋大权,众生皆为我生,众生皆为我死,兴之所至则布施恩惠,怒之所至则处以刑罚,弄得上无道揆,下无法守,朝令夕改,群臣各个自危各个自保,纲常如何不败坏?
在臣者,地方官吏忘却一方父母之责,不与民生息扶助百姓,反而涸泽而渔,成为民财之猎夫,人民为畜兽,胥役为鹰犬,明之为朝廷征粮征税,暗之中饱私囊趁火打劫,弄得天怒人怨。一切交差只唯上,哪管黎庶之死活?梁柱歪斜,房屋焉能不倒?
在民者,国之乡民初皆为良民,然耕者不得食,织者不得衣,父母妻儿啼饥号寒,恶吏鹰犬又已拍门催科。弃家舍业从贼作乱,良民视匪徒为样板,从此力耕人日少,游食者日众,虽有良民亦不可守善。江山如池泽,鱼烂则江山必亡。
臣肺腑之言,直言进谏。臣不畏死,望陛下明察。
看完沈迅的奏章,崇祯青筋爆头拍案而起,一把将奏章扔到了丹墀之下,“反了!反了!沈迅这是拿朕当商纣夏桀了!来人!”
王承恩赶忙跪倒:“陛下!”
“去把杨嗣昌给我叫来!还有这个沈迅。”崇祯吩咐道。
“遵旨!”王承恩起身匆匆往殿外走去。
看见圣上又发火了,殿角一众太监宫女吓得瑟瑟发抖。从及笄之年到桃李年华,朝益在这宫中又待了五年,一开始还憧憬能更进一步,哪怕是个贵人、选侍、淑女也行啊,不想自那一次单独问话之后,便再无下文,她和其他宫女似乎没什么区别,一开始还有很多姐妹整日围在她身边,希望一人得道惠及周边,而今风散了,她还是侍奉皇帝的一个小宫女,一个小小的女官,仅比刚进宫的素人混的稍好而已。
那一天的羹汤有什么别致吧?她没事的时候总是想,皇帝吃了那碗羹汤看她的眼神都不对了,后来她每次看见御厨送来燕窝银耳羹都抢着给皇上亲手奉上,期望奇迹再次出现,然而并没。
刚才御厨端来了今天的羹汤,她掀开一看又是燕窝银耳羹,长叹一声,心道:“怎么又是你!”便盖上盖子轻移莲步走到丹墀之下,双膝跪倒轻声启奏:“万岁!吃羹了!”
崇祯视线一直停留在奏章之上,随口答应一声:“放下吧!”便不再理睬朝益了。
朝益又躬身施礼起身来到殿角默默侍立,等待皇帝下一次吩咐。
这时王承恩匆匆赶了回来,进门先看了看殿角宫女太监们的表情,看大家的情绪和平时没有什么不同,便轻轻走进殿内,在丹墀下跪倒禀报:“万岁爷!杨嗣昌和沈迅都来了!”
崇祯抬起头略微想了一下,吩咐道:“宣杨嗣昌!”
“遵旨,宣杨嗣昌!”王承恩起身吩咐殿角的小太监去带杨嗣昌进来。然后站在朝益旁边候旨。
不多时,一位五十多岁,中等身材,两眼炯炯有神的精干之人跟着小太监轻步走进大殿,给王承恩微一示意后,轻声走到丹墀前跪倒:“臣杨嗣昌觐见!”
崇祯抬眼看了看杨嗣昌,指着地上扔的奏折说,“这就是你给朕推荐的好人?自己看看吧!”
杨嗣昌膝行过去,从地上拿起奏折仔细观看,脸上一红一白冷汗直冒,看完后合上奏折叩头不止,“臣罪该万死!沈迅恶言犯上,辱没圣体,臣有失察之罪,望圣上责罚老臣。”
“你也知道!”崇祯一拍龙案,“沈迅该怎么个责罚?你说说。”
“陛下!不如宣沈迅觐见,听听他还有何狡辩,再做决定!”
“我看呐,这沈迅奏章之中言君言臣言民三宗罪,也并非全是夸大之辞!如你所荐是个人才!就宣来见见吧!”
“万岁圣明!沈迅久在地方任职,对万岁兢兢业业、克勤克俭全不知晓,出言冒犯龙颜也情有可原,万岁乃圣明之君当世尧舜,不因他一时失言就误判其为官为人,此乃臣等之幸!”
听杨嗣昌如此一说,崇祯又拿起沈迅奏折仔细观看起来,脸色也好了很多,随口问道,“沈迅进士登科几等?”
“回陛下,三甲进士二百一十六名。”
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从崇祯脸上一闪而过,“哦,三甲......”崇祯沉吟道。
“陛下,沈迅性直且傲,其才不在文章,而在知兵机,臣愧不如。”看皇上龙颜已改,杨嗣昌赶忙进谏。
“噢,沈迅知兵,其才尚在你之上?”崇祯往前坐了坐,正色问道,“那你说说,比你强多少?”
“十倍于臣!”杨嗣昌叩首回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