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陆洺轩差点被打了时,陆易尘刚被叫到临时收拾的休息室。
不久前被二次传播悲惨小鱼过往的emo老爷子负手而立,脊背直挺,表情冷峻,不怒自威的声音正大声争吵着什么。
一片噤声,气氛肃穆。
几个长居老爷子身边的亲信三三两两围站,打电话的,部署对接的,看局势分析的,恨不能长出三头六臂忙碌。
正对面的会议画面内,是同安老爷子一样的头发花白、满身军章、在各类军事频道中长居第一排的位高权重老首长。
另一半则是些或站或坐,西装革履,笑意有些僵硬、同样各类政治财经新闻头条中出现的议员政客。
一场极具重量级的重要会议。
看到陆易尘进来,一人抽空抬头,朝他语速极快道:
“准备下,紧急任务,马上出发,你跟我们一起去。”
“出……任务?”陆易尘愣住。
“不管用什么方法,就算用炮砸!用人头堆!莫特星系也必须要守住!”
安老爷子的怒声突然吼起,中气十足,饱含愤怒,一时间全场所有人都忍不住一个激灵。
“那边过不了几个星系就到联盟星!还是磁暴后南北中转的唯一航运位置!万一再遇上磁灾!南北直接被切断!联盟过不去当光杆司令!边境没有补给救援坐等着被兽潮蚕食!你们直接等着联盟分裂人类灭绝算了!”
似乎怒极了,老爷子瞪着眼,身体都气到微微发颤,浑浊而锐利的眼睛狠狠剜:
“一个个的!到这个时候轻重缓急还不分!还惦记着那三瓜两枣的资源政绩!抢着推谁上台功劳给谁!特么这猪脑子不想要就吭一声老子还能当星舰燃料废物利用!好过逼逼赖赖在这儿指点江山当造粪机有贡献!”
芬芳骂语跟弹珠似的,噼里啪啦弹射一通。
对老元帅的暴躁骂人似乎很习以为常。
一屋子人依旧个忙个的,连头都没抬一下。
只有对面那跺跺脚半个联盟都要炸一炸的高官议员面如菜色,敢怒不敢言。
误入现场的陆易尘缓缓沉默。
“我知道,你弟弟还伤着,你自己的伤假也没休,还有心理评估什么的都没做……”嘴里跟炒菜似的亲信飞快跟下面人捣鼓完,终于逮空朝一脸麻木的陆易尘解释,“但人实在不够了,情况紧急,军令如山,去收拾准备吧。”
说着,怕陆易尘心有抗拒,拍了拍肩鼓励道:“安老元帅亲口提过你,好好表现,这也是个机会!”
话未落。
突然,那边上一秒还骂的一众大人物脸如锅底黑的老爷子竟抽空回头。
朝陆易尘招手示意过去。
下属面露不解,而后露出误会更深的感叹羡慕,忙推了下被老元帅深深赏识的陆易尘。
陆易尘:“……”
他人都懵了。
扪心自问,和这位大名鼎鼎的安老元帅唯一的交集,大概就是自己差点把人家孙子给杀了的忏悔道歉……
对方甚至还没来及知道。
只有自己单方面在心里的愧疚忏悔。
他甚至觉得,在不久后陆洺轩自首,所做的行为公之于众后。
……别说赏识了。
身为亲爷爷的安老元帅一定会勃然大怒,那些狂热崇拜安家的军团势力不一起拉他泄愤下马都算不错了!
当然,从他决定将陆洺轩坦白交代出去,便没想过自己能独善其身。
结果如何,他都坦然接受。
然而,心中转过千百个猜测,却万万没想到。
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屏幕大佬不安竖耳。
却听到暴怒骂人的老爷子突然泄掉怒火。
变了个人似的,甚至带了从未有过的犹豫,拍拍陆易尘胳膊,从未求过人的他用颇为僵硬的语气询问:
“那个……你走前,除了看你弟,帮我也多关心小喻几句吧。”
“我瞧他胆小怕生,跟你倒挺亲近的。”
陆易尘:“……?”
众偷听大佬:“???”
完全没想到这走向。
其实安老爷子本人也没想到。
他正满心愧疚,打算趁此机会好好弥补下自家那个可怜多舛的小孙子。
结果便如同这些年的所有错过一样,总是被突如其来的事情打断。
只是这一次,因为那深深扎根、挥之不去、甚至二次夸张渲染的凄惨过往。
竟让一忙起来眼里从来只有军务联盟的老元帅,第一次在心中小小一角想到了被遗忘的可怜小人鱼。
……连至今生死未卜躺监护室的大孙子安从谨都没这殊荣占据他老人家心房!
还有一干人等着,只是极简的说了两句,便让陆易尘出去。
刚出去没一秒。
短暂出现了几秒的慈爱爷爷荡然无存。
暴躁骂咧再次响起,又回归之前那副横扫所有人的无情老元帅。
一片怒吼,隔着门都能听到爆发的更激烈争吵。
陆易尘恍恍惚惚,最后在周围人满眼不明觉厉、竟然得到元帅赏识、你小子未来要平步青云啊的敬佩目光中离开。
时间的确很紧,真的就给说两句话的功夫,便要随军离开。
老爷子的嘱托也纯属多此一举。
因为陆易尘早已对陆洺轩心寒失望,就算突然任务离开,也不会去看一眼。
只有一个目的地。
他径直向安喻病房走去。
可不曾想,却看到隔壁陆洺轩的病房打开,门口乱成一团,大叫的医生,和赶来拦架的警卫员。
两个少年站在门口。
一个挥着拳头,脸色狠戾,另一个死死拽着挥拳的那个。
警卫员和医生挡在中间。
而他的弟弟狼狈跌坐地下,头上的纱布稀拉散落,在意形象的帽子滚到一旁。
挣扎着向前爬,颤抖着手去够一个打翻在地的盒子。
陆易尘顿住脚步,目光定在那眼熟至极的盒子上。
无他。
正是自己给安喻买的,还剩下三分之一被装进去的蛋糕盒。
透过透明的包装,只剩下薄薄的一片,像是三分之一又切了三分之一。
而那个坏到极点,杀了安从谨、杀了安喻的蛇,还差点把安喻也杀了的弟弟。
竟然对着安喻那分了又分、奶油和蛋糕胚摔得糊成一团、扔掉都没人要的小小蛋糕,红着眼睛颤抖着去够。
慌乱又无措地紧紧抱回怀里。
说不震撼是假的。
他这弟弟自小被家里娇惯。
这种摔在地上的,别说捡起来,看都不会看一眼,捏着鼻子绕道走。
再不顺心一点,带着那帮狐朋狗友把这地儿掀了都有可能!
然而现在……
陆洺轩通红着眼睛,如抱着某些失去的珍宝,刚颤颤巍巍起身,便同陆易尘的目光对视。
入定般,呆在原地。
陆易尘眸色闪了下。
可下一秒,依旧一句话未言,转身离开。
陆洺轩整个人僵住,弓着身体,细碎哽咽响起,如蜷缩的虾子一样不住地颤抖。
他真的把哥哥弄丢了。
某个似乎对自己很好的小傻子……
小傻子……
想到眼神干净而纯粹的安喻。
蓝湛湛的眸子,好看极了,也好骗极了。
因为他一句饿了,到处忙忙碌碌找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