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缘小镇西北边有处难得的平坦地，平地不阔，三面皆是高山，只有接壤小镇的东南面和东面稍微平坦。

当地人把这种面积并不宽阔，夹在众山之间的地形称作坝子。

因为集缘小镇就在这个坝子的一隅，因此又叫集缘坝子。

坝子之中，密密麻麻整整齐齐地排列着小镇各家各户的田地，夏秋种稻子，冬日就种旱豆。劳动人民的乐趣，有时候就在田间陇上。

现正是稻子茁壮成长的时候，稻田里最多的便是蚂蚱和青蛙，这些东西都深深地吸引着镇上的顽童们，在学塾放课或是放假之时便成群结队地来他们的小乐园。

胆子大一些的孩子更喜欢捉鱼捉虾，也有捉泥鳅螃蟹，甚至有捉蛇的。

经过小镇北边的那两条溪河便要从这坝子中过，一条由西北山中而来，位于坝子北边，叫做大龙河；另一条从西边山上下，位于坝子南边，叫做小龙溪。

之所以是溪河，而不是简单的溪，或是河，便是因为两条溪河既有溪流的清浅，乱石头密布，又有河的宽广，鱼虾成群。河水甘甜冷冽，据说是从高山腹中淌出来的“龙水”，小镇民风淳朴，各家所引用的水，便直接从河中取去。

这一日，百花园的张至先生脖颈间缠着一条白色小蛇，怀中抱着一只慵懒白猫，便穿过小镇，走过陌上田间，来到集缘坝子南边的小龙溪畔。

夏末年关近了，像是各家各户都要忙着准备隆重的夏年，学塾便给放了夏假，这田间河上多是嬉闹的孩童，这些孩童见着抱毛环蛇的张至，虽然还是忍不住看两眼，但也见怪不怪了。

张先生在镇中多少有些名气，出了名的便是他的好脾气。在众多孩童的印象中，那位身体壮实的在镇子南面搭了个园子的外向来客是个十足的怂货，任谁都可以欺负，别看他平时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比那学塾的正牌老师气质还足，可一旦镇上有人找他麻烦，不管有理无理，那张至就开始装孙子。

今日河埂上的张至便是孩童眼中大义凛然的样子。

离小龙溪在坝子中那个难得的深潭不远处，张至见着了个黝黑少年，左右各提两个网兜，坐在河埂另一边，正和那些水中摸鱼捉虾的孩童们做着买卖呢。

张至对这个少年印象不浅，他那园子刚刚弄起来没多少时候，黝黑少年便来园里问东问西，要问问那些刚刚长出地面的小苗儿开什么花，接什么果，能治什么病……听闻张至说两三年内并无这些价值之后，黝黑少年没好气地离开了。

后来，张至渐渐得知这是个为了赚钱可以起早贪黑的少年，今日再见，还是如此。

孩童们摸了鱼虾，便往那皮肤比同龄人要黑的大孩子那儿送，由邓览江估价，一口咬定，不做讨还，也不当场就给钱，邓览江只是说年前肯定给他们，以他的“邓”姓担保。

担保之物本没甚道理，只是孩童们曾经和这个黝黑大孩子做过几次这样的生意，都是事后才结钱，真没有哪次糊弄他们，不给钱的。况且这些孩童捉鱼摸虾，大多图个好玩，玩过弄过了，所得鱼虾不过一两条，多的也不过数条，拿回家还不够塞牙缝去，倒不如当时卖个这少年，赚些零食纸笔钱。

邓览江从这些孩童中收的价格当然得远远低于市场价，看准了孩童们所得水货参差不齐，既不能带回家吃，也没地方销去，他便聚少成多，一齐收了，拿到镇上稍微降那么一点价“甩”卖出去，便能赚得一笔。

小龙溪在坝子中的那个深潭，说是深，也只是能没过成人脖颈的水位，往常时候，孩童们都喜欢在潭中游泳嬉闹，溪水冷冽，深潭最甚，成人大多受不得这刺骨寒水，只有孩子们能抵御，当地有句俗语“娃娃屁股上有三把火”，便在这里能很好地体现。

只是今日，由于谭边有个钓鱼的老翁，深潭中便没有不识趣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