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城破的第三天,一支规模不大的队伍正悄然向南移动。队伍中间是几辆装饰朴素的马车,四周则是装扮成普通商队模样的护卫。
苏青柠骑在马上,不时回头看向身后的汴京方向。那里升起的浓烟还在继续,一如三天来挥之不去的惨痛记忆。
"别看了,"老孙轻声说,"前路要紧。"
马车里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苏青柠连忙翻身下马,快步走到马车旁:"娘娘,您还好吗?"
帘子掀开一角,露出宋徽宗皇后的憔悴面容。这位曾经雍容华贵的天下之母,此刻就像个饱经风霜的普通老妇。
"无妨,"皇后强撑着说,"只是...有些饿了。"
苏青柠心中一痛。为了避人耳目,这支队伍三天来都不敢在驿站停留,所有人只能靠干粮充饥。
"娘娘稍待,"她从怀中取出一个特制的食盒,"我这就给您准备些吃的。"
趁着队伍短暂休整的机会,苏青柠迅速在路边支起一个简易的炉灶。她的动作极快,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做好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羹汤。
"这是臣女特制的养生粥,"她将食盒递进马车,"能暖胃提神,还不会太伤脾胃。"
皇后接过食盒,轻轻呷了一口,眼中突然涌出泪水:"好熟悉的味道...这是御膳房的手艺?"
"是的,"苏青柠柔声道,"这是用陛下最爱的那道甜粥改良的。"
车厢内一阵沉默。片刻后,皇后低声说:"也不知道他现在..."她没说完,但所有人都明白她指的是被掳走的徽宗皇帝。
"陛下吉人天相,"苏青柠安慰道,"等到了临安,我们一定能想办法..."
话音未落,前方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有人来了!"护卫队长低声示警。
众人迅速警戒,但看清来人后又都松了口气。是耶律清风。
"情况不妙,"他翻身下马,快步走到苏青柠身边,"前面二十里处有一队金兵在搜查过往商旅。"
"换道呢?"老孙问。
"西边山路太险,马车过不去。东边...已经被金兵封锁了。"
众人的脸色都变得凝重起来。这一路上,他们最担心的就是遭遇金兵搜查。若是暴露了皇后的身份,后果不堪设想。
就在这时,苏青柠眼睛一亮:"我有办法了。"
她快步走到另一辆马车前,从里面取出几个食盒:"既然躲不过,那就不躲了。"
"你是说..."老孙似乎明白了什么。
"没错,"苏青柠点头,"我们就扮成送膳的商队。这一带本就有不少专门给达官贵人送膳的商队,金兵查得再严,也不会太为难我们这种小本生意。"
她一边说,一边迅速布置起来:"老孙,你去把马车上的布幔换成送膳铺子常用的那种。耶律兄,麻烦你帮我准备一下食材。至于娘娘...得委屈您装扮成我的老母亲了。"
半个时辰后,一支典型的送膳商队出现在金兵检查点前。
"站住!"为首的金兵队长厉声喝道,"报上来历!"
苏青柠上前一步,恭恭敬敬地行礼:"小女子苏记送膳铺子的,专门给各位达官贵人送膳食的。这不,刚从汴京送完膳,正要回南边老家。"
她打开食盒,香气顿时四溢:"几位将军若不嫌弃,尝尝我们铺子的手艺?"
那队长闻着香味,态度明显缓和了些:"你这送膳铺子,在汴京给谁家送过膳?"
"回将军的话,以前常给工部侍郎家送。不过现在......"苏青柠故意露出惶恐的表情,"现在城里乱着呢,小本生意也做不成了,只好带着老母亲回乡。"
她指了指坐在马车里的"老妇人"。皇后此时已经换上粗布衣裳,头上还戴着老妇人常用的帽子,低着头一言不发,看起来就是个普通的老年妇女。
队长狐疑地打量着马车:"车上都装的什么?"
"都是些锅碗瓢盆,还有一些干粮调味料,"苏青柠解释道,"您要是不信可以检查。"
她一边说,一边示意老孙打开其他食盒。各种食材和厨具整整齐齐地摆放着,看起来确实像是一家送膳铺子的装备。
那队长又仔细查看了一番,终于点点头:"行吧,看你们确实像是做买卖的。不过......"他咧嘴一笑,"这一路上盘查的地方多,你得留下几个食盒,也好让其他弟兄们尝尝。"
"那是自然,"苏青柠连忙应道,同时递上几个精致的食盒,"这是我们铺子的招牌点心,还请几位将军品尝。"
等通过检查站后,队伍又走了好一段路,确认安全了才停下来休整。
"好险,"老孙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幸亏早有准备。"
苏青柠却皱起眉头:"不对劲。那个队长虽然放我们过关,但他的眼神..."
"怎么了?"耶律清风问。
"他看食盒的眼神很专业,"苏青柠说,"就像是很懂行的人。一般的金兵不会有这种眼光。"
果然,没走多久,后方就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不好!"耶律清风回头看了一眼,"是那队金兵!他们追上来了!"
"分头走!"苏青柠当机立断,"老孙,你带着娘娘走山路。我和耶律兄引开他们。"
但皇后突然开口:"不,都跟我走。"
她掀开马车帘子,露出一张沉静的面容:"哀家倒要看看,这些人究竟是什么来历。"
追兵越来越近,但诡异的是,他们并没有立即动手,而是保持着一定距离跟随。
"等等,"苏青柠突然注意到什么,"他们的马鞍...是御马监的式样!"
果然,为首的"金兵队长"摘下面具,露出一张熟悉的面孔:"末将杨怀,参见娘娘!"
原来这是一队伪装成金兵的御前侍卫,专门负责接应和保护南逃的皇族。
"你们怎么找到我们的?"老孙问。
"是看到苏供奉做的点心,"杨怀解释道,"那道"玉露糕"是御膳房的独门手艺,外面根本做不出来。"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先前苏青柠为了让身份更可信,特意做了几样御膳房的招牌点心。没想到正是这个细节,让杨怀认出了他们。
"幸好遇到你们,"杨怀说,"前面有个安全的落脚点,我们这就护送娘娘过去。"
但苏青柠却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等等,御前侍卫的暗号是什么?"
杨怀一愣:"暗号?"
"不好,是假的!"苏青柠厉声喝道,"真正的御前侍卫,一定会先说出暗号!"
话音未落,"杨怀"的脸色骤变,手中寒光一闪,一柄短剑直指皇后所在的马车!
千钧一发之际,苏青柠抄起食盒迎面砸去。那人一个趔趄,短剑偏离了方向。耶律清风抓住机会,长剑出鞘,逼退了几名假扮的侍卫。
"竟敢冒充御前侍卫!"老孙怒喝,"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那假杨怀冷笑一声:"既然被识破了,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
他一声呼哨,树林中突然窜出十几个黑衣人,将队伍团团围住。
"保护娘娘!"苏青柠大喊,同时从食盒暗格中取出一包特制的粉末,撒向空中。
粉末遇风即燃,瞬间爆出一片浓烈的白烟。刺激性的气味让敌人们纷纷咳嗽不止。
"这是......"有人惊叫。
"芥末粉加花椒面,"苏青柠冷笑,"专门对付你们这些宵小!"
趁着敌人被迷住眼睛,护卫们迅速反击,一时间刀光剑影,混战四起。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熟悉的马蹄声。
"是官军!"有人喊道。
果然,一队真正的御前侍卫从远处疾驰而来。原来他们一直在暗中保护,这时见到有变,立即现身相助。
那些歹人见势不妙,只得仓皇逃窜。等尘埃落定,苏青柠才发现,皇后不知何时站在了马车外,正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夜色渐沉,一行人在山林中的隐蔽处扎营休整。
营地中央,苏青柠正在准备晚饭。虽然条件简陋,但她还是尽可能地做出了几道可口的菜肴。
"这是臣女根据行军特制的养生餐,"她将食盒递给皇后,"既开胃又易于消化,还能补充体力。"
皇后却没有立即动筷,而是凝视着跃动的篝火,轻声说道:"知道朕为什么会站出来吗?"
苏青柠一怔。她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按理说,在那种危急时刻,皇后更应该躲在马车里才对。
"因为朕忽然想明白了,"皇后慢慢说道,"在这乱世之中,与其战战兢兢地躲藏,不如堂堂正正地面对。这江山,终究是要靠自己的勇气来守护的。"
她用筷子夹起一块点心,细细品味:"这味道...让朕想起了汴京城里的日子。那时候,每天都能闻到御膳房飘来的香气,觉得那是理所当然的事。现在才明白,原来这普普通通的人间烟火,就是最珍贵的东西。"
苏青柠默默听着,心中百感交集。她想起了汴京城里那些再也回不去的日子,想起了在御膳房度过的点点滴滴。
"青柠,"皇后突然唤她的名字,"你可知道,为什么朕当初会破例让你进御膳房?"
"这......"
"因为朕在你的眼中,看到了对美食的真诚。"皇后微笑道,"不是为了权势,不是为了名利,而是纯粹地想要用美食带给人温暖。这正是乱世中最需要的东西。"
篝火映照着皇后的脸庞,那里除了疲惫,更多的是一种坚毅。
"等到了临安,"她继续说,"你要答应朕,继续用你的厨艺为这天下人带来温暖。这不仅是一个御膳供奉的责任,更是一个烟火人间守护者的使命。"
苏青柠郑重地跪下:"臣女谨记。"
远处,一轮新月悄然升起。皇后看着月亮,轻声吟道:"山河虽破碎,烟火尚可寻。待到他年日,重现太平春。"
第二天一早,队伍继续南下。路过一处山坡时,苏青柠回头望了望北方。晨曦中,她仿佛还能看到汴京城的轮廓。
"青柠,"老孙在一旁说,"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她轻声说,"也许这不是一次逃难,而是一次新的开始。就像这天上的太阳,虽然暂时落下,但终究会再次升起。"
队伍继续向南,向着那个叫临安的城市进发。苏青柠知道,等待他们的将是更多的挑战,但只要还能闻到烟火气,就还有希望。
就如皇后所说,这不仅是一场逃难,更是一次守护。守护的,是那些最普通、最珍贵的人间烟火。
远处的山路上,晨雾渐渐散去,新的一天,正在缓缓开始。
"不好了!"王怀安匆匆跑进来,"金兵的搜查队已经到了附近,正在挨家挨户地搜查!"
苏青柠迅速来到窗边。果然,远处已经能看到金兵的旗帜,以及一队队手持火把的搜查队。
"有多少人?"
"至少五队,每队二十人,"王怀安说,"而且...他们似乎带着一些异族术士。"
苏青柠眉头一皱。她能感觉到,空气中确实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蝉之力波动。看来金蝉门的人也参与了这次搜查。
"必须立刻离开,"她转身说,"但不能走大路。"
"可是娘娘的身体......"
"我有办法,"苏青柠说着,从食盒深处取出一个特制的瓷瓶,"这是用血蝉之力配制的特殊药香,可以暂时屏蔽金蝉门的感知。"
她一边说,一边迅速布置起来:"王总管,立刻让人收拾细软,装扮成普通商旅。记住,一定要用最普通的马车,最朴素的衣着。"
"那娘娘......"
"放心,"苏青柠已经开始在皇后的穴位上点了几处,"我刚才那碗粥里加了特殊的药材,可以支撑娘娘行走。至于外表......"
她从怀中取出一个油纸包,展开后露出一些特制的脂粉:"这是我专门准备的。涂上它,可以让人显得苍老憔悴,正适合扮作逃难的老妇。"
很快,一个看起来极其普通的商队在庄园后门集结完毕。苏青柠特意让皇后和几位贵妃坐在最普通的马车里,而值钱的细软反而放在最显眼的马车上。
"记住,"她叮嘱众人,"等会遇到盘查,该怯懦的怯懦,该哭泣的哭泣。越是心虚,反而越容易让人轻视。"
就在这时,庄园大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开门!"有人用生硬的汉语喊道,"奉命搜查!"
"就是现在,"苏青柠低声说,"从后门走!"
商队悄悄从后门鱼贯而出,绕过一片矮树林,正要转向南边的小路,突然前方传来马蹄声。
"不好!"王怀安脸色大变,"那边也有搜查的人!"
"别慌,"苏青柠露出一丝微笑,"这正是最好的时机。"
她转身对众人说:"等会我引开前面的人,你们就趁机从东边的小路离开。记住,一定要表现得像是被惊吓到的样子。"
说完,她取出早已准备好的一包特制香料,猛地撒向空中。霎时间,一股浓烈的香气四散开来。
"什么人!"前方的搜查队显然发现了他们。
"快跑啊!"苏青柠突然大声喊道,同时示意商队调转方向,"有人放火啦!"
她这一喊不要紧,顿时引起了一阵混乱。前方搜查的金兵果然中计,以为是有人趁乱放火,立即分出一队人马去查看情况。
而苏青柠撒出的香料在夜色中燃烧,不仅遮掩了视线,更重要的是能干扰金蝉门术士的感知。
"快看!那边有可疑的人影!"她又喊了一声,指向与商队相反的方向。
果然,剩下的金兵立即追了过去。就在这短暂的混乱中,商队已经悄悄转向了东边的小路。
正当众人松了口气时,突然一个阴冷的声音响起:"果然有问题。"
一个身穿黑衣的瘦削男子不知何时出现在路边,他的手中握着一个金色的罗盘,正发出微弱的光芒。
"金蝉门的追踪罗盘!"苏青柠心中一惊。这是金蝉门独有的法器,能够追踪血脉中的特殊气息。而皇室血脉,正是最容易被感知到的。
"所有人,"黑衣人冷笑,"都给我停下!"
但就在这时,苏青柠体内那股经过转化的血蝉之力突然有了反应。她能清晰地感知到那个罗盘的运作原理。
"原来如此,"她心中一动,"这就是老道士说的"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她悄悄催动体内的血蝉之力,注入一丝特殊的能量。刹那间,那金色罗盘突然剧烈震动起来。
"怎么回事?"黑衣人脸色大变。罗盘上的指针开始疯狂旋转,最后砰的一声炸裂开来!
趁着这个机会,苏青柠快步上前,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包粉末:"阁下觉得,这是什么?"
黑衣人定睛一看,脸色顿时大变:"七星草的粉末!这是......"
"不错,"苏青柠冷笑,"就是能克制血蝉之力的七星草。你说,如果我把它撒出去,会发生什么?"
"你......"黑衣人明显犹豫了。七星草对金蝉门的人来说就像是剧毒,一旦沾上,轻则功力全失,重则有性命之忧。
"让我们离开,"苏青柠说,"我就当今晚什么都没发生。"
"呵,"黑衣人突然狞笑,"你以为就你一个人会讲条件吗?"
他猛地一挥手,周围的树影中突然闪出十几道人影,个个手持利刃,已经将商队团团围住。
"别怪我没提醒你,"黑衣人得意地说,"我们早就布下了天罗地网。这些人可不是普通的金兵,而是我金蝉门精心培养的死士!"
苏青柠脸色一沉。她能感觉到,这些死士体内都被种下了特殊的血蝉蛊,此时正在源源不断地释放着诡异的能量。
就在这危急时刻,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嘴角微微上扬:"是啊,我确实没想到这点。不过...你们也忘了一件事。"
"什么?"
"你们以为,我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恰好出现在这里?"
话音未落,夜空中突然响起一声清脆的哨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