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尘和疲于奔命时身体大量分泌的汗水混合在一起,再加上一头一脸的绒毛,回到家的贺兰和谢益清看上去跟刚下山的野人一样。
两个人一人抱着一大杯凉白开咕嘟咕嘟灌了个痛快,喝完贺兰一抹嘴,感慨道:“我小时候跑一百米都没这么快过。”
秦家明看着他们俩鬼画符一样的脸直乐,问谢益清:“你呢谢大哥?”
谢益清一屁股坐在廊檐下的台阶上,双手撑着后仰的身体,仰面朝天露出一丝微笑,“舒服。”
嘴角不耷拉了,眉头不皱了,眼睛也有神了,此刻谢益清俨然已经从败家子的壳子里脱身,又变成了温润如玉的美男子一枚。
贺兰不由得有些纳闷,这人是不是脑子不太好使啊?明明跑一圈八百米就能解决的事,他非得浪费时间和财力去找别人的不痛快,目的就为了痛痛快快跟人打一架发泄一下?这不纯纯有病么。
蒋梅这时提着那只惨遭天谴的肥鸭子走过来,哭笑不得地说:“这鸭子脚上还带着环儿呢,明显是人家自己养的。”
三个人一起抬头看向贺兰,贺兰尴尬地挠了挠脸颊,道:“那我上哪儿知道去啊,去年我在湖边打了只野鸡,以为这鸭子也是野的,顺道就给打了。”
谢益清垂下眼皮,看了看她口袋里露出一角的弹弓皮子,抿嘴没吭声。
“再说打都打了,总不能再还回去,要不然我不是白让狗撵一回?明天给它炖了,拿去给村长补身体。”贺兰一锤定音。
那鸭子特别肥,光鸭油蒋梅就剔下来小一斤,即便如此炖好的老鸭汤里依旧飘着厚厚一层油脂。蒋梅把鸭油煸出来烙了一摞油饼,连带着老鸭汤一起拿给贺兰送去医院。
刚好村长媳妇一干陪护的人还没吃中午饭,于是便一人捧着一张油饼一碗老鸭汤在外间吃了起来。
贺兰看得清清楚楚,还处在禁食期的村长唾沫咽了一口接一口,眼神半点都不敢往外间看,盯着营养液的目光怎么看怎么生不如死。
贺兰用棉签蘸水给他润了润唇,又把蒋梅连夜赶制的蒲棒枕头换上。
“没想到,活了一辈子到老还能有挨饿的一天。”村长自嘲地说。
“知道饿是好事,证明身体机能没出现问题。”贺兰宽慰他。
村长半晌没言语,好一会儿才又开口:“你跟我说实话,癌细胞是不是转移到胃里了?”
贺兰瞪他一眼,“医院的化验结果还没出来,别自己吓自己。”
“我总觉得就是这么回事,不可能是因为安乃近。”
“要不我给安乃近厂家打个电话,让他们厂长来慰问慰问您老吧,都这样了您还惦记他们厂的声誉呢?”
“你这丫头说话是真不中听,不爱跟你唠嗑。”
“就跟您说话多好听似的,自己给自己判绝症,您到底想干嘛呀?”
村长长叹一声,说道:“没想干嘛,就是没活够,没活够啊。”
贺兰差点让老头一句话给逼出眼泪来,扭头看向窗外,说道:“没活够那就好好活,别总想些有的没的。”
“丫头……”村长刚说了两个字,外间忽然响起说话声,紧接着村长村长媳妇打开病房门,引一众父老乡亲走了进来。
有人一见村长就哭,有人哽咽着说不出话来,还有人放下手中的礼物,蹲在墙边垂头不语,眨眼间偌大的病房就被填得满满当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