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支书心中一喜,紧接着又是一忧。喜的是贺兰并非要阻止投票,忧的是她要求当场唱票,还必须是实名制,这个要求……十分不利于他接下来要进行的计划。
隔着人群,村支书父子遥遥对视一眼,高远达朝自己父亲信心十足地点了点头。
村支书心中不由得信心大增,定一定心神,他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说道:“这个要求还算合理,村委会没有理由拒绝。”
贺兰一伸胳膊从桌子后面拖出一张凳子,端端正正坐在合并倡议书前方,将贴倡议书的木板挡得严严实实,颐指气使道:“时间宝贵,这就开始吧。”
唱票就是当场公开投票人的投票结果的意思,因此村支书分别安排了两个记录员一左一右严阵以待。左边记录不同意合并的村民的姓名以及身份证号,右边登记同意的。
票箱被会计拿走,取而代之的是一块黑板,采用十分古老的画正字的计数方式来统计投票结果。
一开始没有村民主动上前投票,高远达甘为人先,从人群里跳出来把那两块写有“讨贺兰檄”的木板放在课桌上,随后从右边的记录员手里领了纸笔,写下自己的名字与身份证号,写完后他还不忘向在场乡亲们展示一下。
他带了头,村支书的近亲纷纷自动自发出面在右侧排起了长队。
陈进峰当仁不让带了己方的亲信在左侧大排长龙。
随着妇女主任一声接一声的唱票,端坐在凳子上的贺兰忽然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很多家庭将选票平均分配了。
夫妻各站一边、父子分列两队的情形比比皆是。比如秦老二和他媳妇两个人,秦老二站在左边,他媳妇则去了右边。再比如许多在食品厂工作的年轻人都选择了左边,而他们的父母往往会选择右边。
总体来说挺贺兰的人都比较年轻,而上了年纪的人则更愿意相信村支书。
陈进峰也发现了,并且他认为这种情况对己方十分不利,于是一撸袖子说道:“我再去讲讲。”
他试图再去游说一番还没有选边站的村民,不想却被贺兰伸手一把扯住,“尊重他人的选择。”
他们这边选择尊重,机会就就被高远达抓在了手中。如同一只苍蝇一样,他在人群当中不断穿梭,专门在犹豫不决的村民身旁徘徊、游说、再之后拉拢。
在此之前双方的投票数目一直咬的很紧,差距从来没有超过五票,妇女主任唱票时一票左一票右,接连平均分配好几个回合后才会有某一方额外增加一到两票的情况出现。
随着高远达的努力,越来越多的村民选择站在右侧,投票结果开始向左侧倾斜。
陈进峰心中微凉,低声问贺兰:“你是不是故意的?”故意不做最后的努力。
其实只要静下心来仔细回想,陈进峰很容易便会发现贺兰之前的言行当中每每透露着抽身而去的打算。就算是之前在医院对他发出东山再起的邀请时,贺兰也没有向他承诺过一个字——再起后的东山会与陈庄村有关。
一直想要将贺兰与陈庄村绑在一起的从始至终都是村长。
心中缓缓被悲哀淹没,陈进峰喉头有些哽咽,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相信贺兰竟然会在紧要关头选择弃陈庄村和父亲而去。
望着左侧比右侧已经少了三个正字的黑板,贺兰淡淡开口道:“是。”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村支书方面仗着有乡里给他撑腰,能够保证合并后给每位村民一次性发放一到两万块的出让补偿款。而她和村长呢?即便年年上涨的分红人人都能看得见,可是与村支书的承诺比起来却显得不值一提。
还是那句老话,胳膊拧不过大腿去,她拿什么来与村支书争?输赢其实早有定论。
“那你为什么还要来这里?还要求唱票?”陈进峰垂下眼睛,双眼无神地看向地面。